岳明伟就不敢找我了。
那年七月,给我打电话的是满城。来电归属地是T市,他大概是创业也没干起来,滚回T市准备接受领导安排了?我不想关心那么多。
满城说:“你生日快到了。”
接到他的电话,我心里仍然有微微的悸动,我不回避这种悸动,只是我知道,动一动也就完事儿了,不会再有任何后续了。
我努力表现得不痛不痒,好像我觉得表现出痛啊痒啊的,是挺丢人的一件事情似的。我说:“是啊,生日快乐你就不用说了,我现在每天都跟过生日一样。”
满城问我:“楠楠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瞬间想了些胡扯的门道,最后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我伪装地十分坦然,轻飘飘地说:“坐台啊。”
让他知道吧,让他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熊样,让他看着我堕落,有没有可能稍稍折磨下他的内心,有那么点愧疚的意思?
满城却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他在W市也有朋友,没准儿早打听出我的现状了。他微微舒了口长气,黯然地说:“刘祯要回来了,你打算怎么见他?”
我心里就又跳了跳,我说:“该怎么见怎么见呗。他现在怎么样啊?”
满城说:“我也不清楚。”
我说:“泡洋妞泡得都快阳痿了吧。”
满城就又顿了顿,然后问我:“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
“我怎么了,我以前不就是这样跟你们说话的么?”以前,我偶尔也会开一些奔放的玩笑,但其实主要是跟刘祯开,跟满城我还是有所顾忌,刻意装装乖乖女什么的。
满城叹了口气,上帝一般宣判,他说:“你这样没人能救的了你。”
“我挺好的,你放心吧。”我已经有挂电话的打算了,想了想,又跟满城说:“别让刘祯来找我。”
和刘祯分别一年,他或许想象不了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想象不了他的改变。也许刘祯根本不会来找我的,他找我干嘛?都一年过去了,该忘记的东西早该忘记了,刘祯说他喜欢过我,但他也可以不喜欢我,我就不信他在国外的时候,没有和姑娘鬼混。
那是不可能的,真要那样他就不是刘祯了。如果不是当年刘祯和婷婷鬼混,我认识他们谁啊。
但我又总要担心刘祯来找我,比方和满城刚挂了电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照了照镜子,想看看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可能是看自己看得太多了,我好像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的样貌。
接下来这段日子,我过得很惶恐,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怕刘祯忽然出现,也许还怕他真的不会出现。更怕的是满城出现。
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能继续糊里糊涂地过着。
刘祯出现的那天,天气很不好,是一个晚上,很闷很热,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大雨,就是不知道会在哪一个时刻忽然爆发。
然后一个T市的号码给我打电话,当时我正在小姐房里和人搓麻将,我看了看来电归属地,心里忽然犹如千万只蚂蚁爬来爬去,那个慌啊。
满城?刘祯?
我拿着手机去厕所,这是唯一比较安静的地方了。接起电话,我的声音小心翼翼,那边第一时间没有发出声音,大概愣了那么几秒,传来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瑶瑶。”
口气是很淡的,可是我好像能听的出来这一声“瑶瑶”中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的样子。这是一声很深情的瑶瑶。
我定了定心神,问:“刘祯?”
他“嗯”了一声,似乎还吸了一口长气,他说:“你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哪儿?”
“天歌夜总会,”他顿了顿,我没说话,他问:“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我曾经很想念过刘祯,在我刚刚被岳明伟和满城一块儿甩掉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念刘祯,想念那个一直跟我做朋友,没有伤害过我的刘祯。我觉得刘祯如果出现的话,我会马上抱着他大哭一场。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些放在我心里的委屈已经渐渐消散和转移,我已然没有那么多委屈要倾诉发泄,所以找不到见刘祯的意义和立场。
我愣了楞,忍着心中汹涌澎湃的难过,说:“你别等了,我不在那儿。”
他说:“行,你在哪儿?”
我说:“刘祯你别开玩笑了,我跟朋友在一起呢,回头打给你。”
我飞快地把电话挂了,其实也没有上厕所,但习惯性地按了下抽水马桶,手上一慌,手机掉进去了。
看着泡在里面的手机,我惆怅地皱了皱眉头,可也不能让它掉在里面不管啊,就去找了个塑料袋,套在手上把手机捞出来,扔到纸篓里。
我从厕所出来,心里很担心刘祯是不是站外面等着呢,当时我的态度是很坚决的,我没打算见他。见他干什么?叙旧,诉苦,被他骂?还是像很多曾经有情的老情人一样,一见面就先开个房……
我让陶文靖去门口看看,是不是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儿在那等着呢,大概是个什么样的身高之类的。陶文靖回来说是,而且就那一个人,我就彻底慌了。
我可能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我觉得刘祯等不到我出去,很有可能直接进来,但是夜总会没有后门,我也不方便逃跑。
我们这现在的经理是新来的,姓康,可能是初来乍到,人就挺好说话的,我就找了康经理,躲去了他的办公室。
康岩笑着说:“让鬼吓了?”
我说:“经理,你千万别说有瑶瑶这个人,今儿选台我就不去了。”
康岩问:“怎么了?”
“来了个熟人。”
康岩有时候也挺八卦的,接着问:“不会是以前男朋友吧?”
我一挠头,“哎呀,差不多吧,反正你让我在这儿躲会儿。”
“怕他知道你现在干这个?”
我说:“不是,我就是不想见他……”
康岩也就不说什么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办公室里。我郁闷啊,又忽然有种想回到厕所,把我那个破手机拿回来的冲动,虽然手机不能用了,电话卡应该还没什么问题,我想给刘祯打个电话,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但我也只是犹豫了犹豫,到底没有跑回去拿。
我躲了得有半个小时,又琢磨是不是再找个人出去看看,刘祯走了没有,他要是走了,我也赶紧开溜。
然后有个小姐跑过来找到我,说:“瑶瑶你在这儿呢,找你半天了。有个人点名要找你,你怎么没上去选台呢?”
刘祯还是进来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场所没有出入过,会进来太正常了。我坐在经理的沙发上看着这个小姐发呆,小姐看我的眼神有点呆,就问我:“你咋啦,我看那男的还挺帅的,你认识人啊?”
我又愣了愣,还是决定不见刘祯,起码我现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问那小姐:“人呢?”
“包间儿里呢。”
“二楼三楼?”
“三楼。”
三楼好,我现在在二楼,如果他在包间里,我这会儿跑了就没事儿了。我连个招呼都懒得跟经理打了,偷偷摸摸地拐出来,东张西望,没有情况。然后拔腿就往小姐房里跑,我得先去柜子里拿包。
二楼到三楼有两种走法,一种是电梯,一种是楼梯。一般客人都乘电梯,小姐上去选台的时候走楼梯。我没想到刘祯会从楼梯上下来,所以我扭脸随便往楼梯上瞅一眼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我反应过来,刘祯的脚步也不动了,他还站在半层楼梯上,穿得很随意,还是个大男孩的形象,发型打理得很利索,不长不短的,还是那么白白净净,脸上一点儿胡茬都没有。
只是他的表情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很严肃,他会像满城那么眯起眼睛来看我,带着审视的态度,那一瞬间的目光看上去有点冰冷。
我侧身看着他,愣住了。其实我如果有饶饶那货那么怂,这个时候我很可能装没看到他,颠颠地该往哪儿走往哪儿走,但我又是个实事求是的人,看见了就是看见了。
刘祯就那么看着我,表情非常的严肃,我们现在是个他居高临下的角度,我微微仰头,撑起笑脸来,尽量大方地对他说:“你去外面等我吧,我马上出来。”
刘祯没说话,淡淡地点了个头,那点头的一瞬间,我愣是从他的表情和表现中,品出点成熟的味道来。
好像刘祯有哪里不一样了,究竟哪儿不一样,说不出来。
我到柜子里拿了包,换了双平底鞋,手里握着柜门,面对着空空的柜子发呆,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好像希望,从我关上柜子走出去,到再面对刘祯,这个过程尽量慢一点儿。我也没有意识到,为什么看见他我就那么心虚,绝对比见满城要心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