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的树荫下,站着一个身着淡绿色孕妇装的矮个子女人,一头披肩长发,细细的手臂和身材并不十分臃肿,肚子却挺得老高,有点浮肿的脸一脸平静的看着汪湛。
“咳嗯。”汪湛不由得咳了一声,定了定神,“你就是那个刚才找我的女人吗?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儿子的,这应该不可能吧,我家家宇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有女朋友的。”
章荧荧伸手挽了挽头发,不慌不乱的笑了笑,“汪伯父,我是不敢骗您的,这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您儿子汪家宇的,您看我这肚子,都已经九个多月,说不定哪天就生了,到时候一出生,做个亲子鉴定就一清二楚的事情,我怎么敢当着您的面说谎。你在我们永清市,也是德高望重的人,我可是很尊敬您的。”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我儿子提起过你,而且,你知道吗?我儿子和他从小到大的女朋友,已经快要结婚了。”恢复了沉静的汪湛,盯着章荧荧的脸,分辨着她的表情。
章荧再次笑了,脸上并没有半分诧异和伤心,一脸轻松的样子,“您说的是林佳玥吧,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他们快结婚,已经打算去拍结婚照了,我才来找您的啊,再说了,我能等,您看我这肚子也等不了了啊。”
汪湛听着女人巧舌如簧的分辨,这位待人接物一辈子的老领导,强压着内心的狂怒和惊异,开始用自己睿智的眼光来打量这个,在他面前自如得侃侃而谈的女人。
这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这么大的事情,神情一直是淡淡然的,而且九个月的肚子的孕妇,还化了淡妆,再看看女人脚上居然还登着一双足足有六七公分的松糕鞋。
汪湛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这个晴天霹雳给气炸了,一辈子运筹帷幄的老领导,气得汗水一滴一滴的流到了脖子上,痒痒的刺人。日光在树荫的缝隙里,闪出一道道刺目的光线,章荧荧的脸在阴影和光影的交错里,仿佛有点流转的诡异,江湛怀疑自己的眼睛有点花了。
章荧荧见汪湛沉吟着不说话,她也不吭声,任汪湛上下打量着自己,站了一会,像是脚有点酸,章荧荧往右边走了两步,汪湛也跟着她,把身体向右边转了一个角度。
汪湛仍然死死的盯着章荧荧,“你跟家宇是怎么回事, 你从头到尾告诉我。”
“好的,伯父,我跟家宇呢,唉,说来话长。”章荧荧慢慢的边想边说,“我们是一年半前认识的,我们还谈了三个月的恋爱,他对我也蛮好的,后来怀了孩子,他说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当爸爸,叫我把孩子打掉,可是我的身体不能打孩子,我想着自己生下来,不告诉家宇,自己养大,一辈子自己守着孩子过日子了。”
“那如果是这样,你本来就打算自己抚养这个孩子,一辈子打算不让家宇知道,你现在来找我,还说要把他做的事情公开让所有人知道,你为什么又反悔了呢。”
“伯父啊,我也不想的。”章荧荧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哭腔,“我也想自己带着孩子过一辈子,不招人烦,让家宇平静幸福的跟佳仪在一起,可是当初真的不是我的错啊,当初是佳仪硬要跟家宇分手,家宇才跟我在一起的啊。家宇要跟佳仪和好,就把我赶走,我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但是现在我妈妈听了领居的闲话,一生气就把我赶出了家门,我实在是要生了,而且连生孩子的钱和住的地方也没有,我走投无路,才来找您的啊。”
谎言,一切都谎言,汪湛看着这个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的女人,心里的狂怒像飓风一样在心头狂啸而过。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两片肺叶都已经不够用了。他恨铁不成钢,恨不得马上冲回家,把儿子往死里揍一顿;又恨不得两眼一闭,昏过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这算是什么事,这算是什么事情啊。
看汪湛黑着脸不说话,章荧荧慢慢收了眼泪,两手随便在脸上抹了两抹,又恢复了平静,她低头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看着汪湛,幽幽的开了口。
“要是你们家不想认这个孩子,家宇实在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我可以不要求跟家宇结婚,不影响他跟佳仪的婚礼,但是孩子已经九个月大了,流产打胎都是不可能的了,医生说我的身体,现在不要孩子,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汪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出这个问题。
章荧荧眨了眨眼,盯着汪湛,“要不你们家给我五十万,我孩子生下来就走,孩子归你们扶养,我一辈子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就当这个孩子没有生过。”
“你……”汪湛觉得像是被,横空过境的雷电劈到一样,指着章荧荧,手指头哆嗦嗦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五十万不多的,伯父,好歹也是你们汪家的亲生孩子,而且,汪伯父,这五十万,您用来买您的面子也够了吧。现在,可是已经四点了,再过一会,你们检察院就要下班了吧。”章荧荧拖长了声音,“我没地方住,我就只能求您的同事啊,院长啊,好心指导一下去处,给口饭吃了。”
“五十万,五十万……。”汪湛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五十万,想他汪湛一生清廉为官,家里的开销都是靠他和老伴的工资,虽然是个副检察长,但是三线城市的小县城里工资并不是特别高,积积攒攒一辈子,供儿子读书找工作,刚给儿子买了婚房装修好,现在家里的钱所剩无几,这个女人居然一开口就是五十万。
汪湛觉得自己都快要气晕了。
章荧荧闭了嘴,看着脑门青筋直暴的汪湛不说话。
“哐当。”
“啊哟妈啊,你压到我了。”“啊呀,我的脚,我的脚,被电瓶车压到了。”“我说你们干什么,小声点,啊呀,被发现了啦。”
汪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冲到后面的院墙旁边,这是检察院的院墙,院墙只有一米多高,上面是工艺铁栏,里面就是院里车辆停放处,也是整个检察院最偏僻的地方。
现在根本不是下班时间,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多人。
院里的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一个不落的全部都在,摔在地上的,半蹲在地上的,仰面倒着的。全部都直勾勾的看着汪湛,一动也不敢动,没人敢爬起来,就这样尴尬的跟汪湛大眼瞪小眼。
难道,难道她们全部都听到了。
汪湛两眼一黑,头脑一片空白,心头像被箭弩猛的击中,剧烈的疼痛感,撕裂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摧毁。汪湛苍白的脸上除了苍白的神情,再也余不下其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