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一下,是不是就算了?”其华再高风亮节,他也怕对方言而无信,他很象模象样的追问一句,希望用“自残”成功地吓住对手。其华进了几次宫后,就深知人民民主专政的厉害,再加上教育普及地都到了大学泛滥的地步,所以他认为改革开放之初的亡命之徒随着改革的深入,要么早就以企业家或者什么别的成功人士的头衔行走江湖,要么就象自己一样,自暴自弃地卖起了烧饼,实在不济地就从对社会非法的扰乱到合法的扰乱,做起了城管。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哪有象小偷老大这样,虚张声势地拉二十几个人,靠怪异的发型蹩脚的服饰在这露天广场上,顶着三十几度的太阳过一把江湖大哥的瘾。我想如果其华对古典诗词熟悉一点的话,他一定会来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不如一代酷,或者来句歇后语,小日本的道德,一代不如一代。
看其华面带微笑,有恃无恐地逼迫光头,我的心情沉重地无以复加,钱啊,我怎么还钱。
“你扎一下,再让你小弟给五万元医药费,我就不再难为你们。”光头不愧为老大,说话滴水不露,既想让其华扎一下自己,以期在自己的老大生涯中加上一段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光辉战例,又不忘问我要钱,好不辱他在商业大都市上海混的层次地道。
“呵呵,这位大哥,你觉得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其华笑得有点放肆了。
“嗯,这个”光头似乎也觉得自己和其华不在一个等级上了,提的事情连自己都不相信。
“让他扎”“他不敢的”“看他敢扎不”难得一见颠峰对决的小丑们,一个个象在为马戏团拉票似的,齐声高喝。
“不要吵”光头感觉很没面子,一帮乌合之众在瞎鼓噪,象在大街上看上海人骂架差不多,把这次高层对话生生地拉低了几个档次。
其华和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耗着,把我沉浸在债务中的心思都搅乱了。
“好吧,你扎自己一下,这事就算完。”光头多少想找点一言九鼎的感觉。
“大哥,别听他的。我们和他们拼了”我还是很怕其华受不了他们语言的刺激,一冲动扎了自己。
“呵呵”其华笑得好象有些尴尬,这帮没见过市面的小混混,他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我就说他不敢扎吧”一个黄毛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沾沾自喜。别的人也嘿嘿地笑着随声附和。
“我砍死你们”听着他们刺耳的笑声,我忍无可忍。
“啊,呀”站在前面的几个小偷脸色瞬间大变。这帮没出自息的家伙,一句话就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不对,他们的眼睛一个个直勾勾地并没有看向我。我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到了一截白花花的大腿上插着一把水果刀,水果刀大部没入肉中,刀尾直竖在腿上好象还微微颤动。腿上没有井喷式的流血,只在入肉处留下一片殷红。
我的脑子里猛然一片空白,什么债务,什么恩怨,什么小偷,什么光头,统统不见,只有灵魂象出窍一样,飘在半空审视这一切。阳光不毒辣了,小偷们不嬉笑了,光头带着墨镜傻傻地站着,其华脸上带着伟人般的笑容,我就置身事外一样冷眼旁观。
“哇”一个小偷不知是受不了将要来到的酷暑,还是没见过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豪壮,干呕了起来。
“大哥”我的灵魂无缘无故地离开,又毫无原由地回归,泪水也瞬间迸射出了眼眶“你怎么真扎啊,呜呜”我丢下菜刀,跪着轻捧着其华的大腿,哭得象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这事就算完了吧?”其华的声音听得出来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没有答理我,逼视着光头。
“这个,这个”光头方寸大乱,全然没有了老大的稳重。
“不能这么便宜他”一个小喽罗不知深浅地喊了一句。
我看了眼光头,他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操你妈的”没有债务转移视线,我也有豪气干云的时刻。我看光头举棋不定的神情,怒火中烧,拎起边上的菜刀,连报纸都没拿下,就直劈向光头。光头难得地果断了一下,他头一歪,我的刀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血光浸透着一半的报纸。我刚想往回抽,他一把抓住了刀,死死地按着。我心念糟糕,忙用力回撤。光头的力气不小,一只手稳稳地抓住刀。
“老大,大哥”光头的兄弟们没想到我一个人就敢向他们挑衅,哗啦哗啦地就围了上来。
“都别动,误会”光头暴喝一声,然后低头对我说“这边说话。”
我一时也愣住了,握着刀把跟光头往前走去。走了十几米,光头尽量不让别人听见地说“我混了十几年,不容易,给个面子,别做太绝”说完他提高分贝“小子,你们挺仗义,爷佩服。从此后,这事就算完了。”
这就算完了?就这样完了?说实话,我还没进入状态,这事就算完了?
我们没有多耽搁,我把其华扶向最近的小诊所,光头也赶快去看他的肩伤,虽然走的时候,他那帮小偷手下还吱歪个不停,但都被他暴喝住了。
事后我想,也许现代人见多了为女人插兄弟两刀,冷不丁地见到个为兄弟插自己两刀的,一时间在精神上就被震住,再见到我不顾后果地直奔光头的脑袋上砍去,重现了消失多年的亡命之徒的风采,他们心理就彻底地崩溃了。
血性,这就是血性。一个人,有血性,那他就是可敬的。一个国家,有血性,那它就是伟大的。我误打误撞地领悟了这一点。
其华休养了几天,执意要回去,我阻拦不住,就送他到了火车站。在候车的时候,我问他怎么没有叫大强一起过来。
他一愣,反问我“你不知道大强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我吃惊不小,这个屠夫又不老实了。
“他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去偷电缆,被人发现了,他被抓住送进了派出所,另外两个人跑掉了”其华的语气很平静“大强坐过牢,知道那里的滋味不好受,就想着坦白从宽。他把自己的事交待的一清二楚。本来这事不大,拘留几天也就放出来了。丨警丨察本着惩前毖后的精神,程序化地鼓励他立功,多交待一些,那样连拘留也可以免掉。大强一听还有这好事,就把另外两个人也供了出来。这下可好,他们成了盗窃团伙。另外两个人没抓住,大强被判了三年。”
听到这样的结果,我又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