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重新将身体倚回到靠背上，抬起一只手支在鼻子下，另一只手仍停留在桌边，眼睛看着江雁落，但江雁落却觉得他的目光穿透了自己，倒象是望着身后的什么人。江雁落继续沉默，等待穆怀的回答。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穆怀深远的目光渐渐从江雁落的身后浮上来，再次定格在江雁落的脸上，微眯了下眼睛，答非所问地说：“越来越相信直觉！”

江雁落的嘴角向两边牵动了一下，没有搭话。

“最先，是琳达向我推荐的你。在此之前，坦率地说，我自己并没有想到。其实，我对你的了解主要来自琳达的介绍，还有。。。。。。”穆怀略微停顿，继续道：“就是翰曾经的谈论。”

听穆怀提到雷翰，江雁落的心猛地跳动了两下，脸上的表情仍维持着平静，目光中却增加了审视，仿佛想要洞穿穆怀的本意。

“雁。”穆怀再唤了江雁落一声，目光是坦荡的，没有任何隐藏的清亮：“要想重新振兴凡格妮，不但需要创新的意识，高明的策略，打破陈规的勇气，还需要面对质疑和抵触时的坚持和忍耐。没有这两样品质，再高明的策略也不可能被执行下去。改革一个品牌恐怕要比创立一个品牌面临更多的挑战，我需要的是一个不会轻易言弃的伙伴！”

穆怀的话在江雁落的心里荡起一片涟漪：“你怎么确定我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江雁落毫不掩饰地问穆怀，回想起雷翰对她说过的话，心里有了伤感，如同剜开一块疮疤：“我曾经放弃过净妍，而且选择了逃避，跑去了法国！”

穆怀没有回答江雁落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道：“你会因为经历了净妍退市而拒绝这个提议吗？”

江雁落长吸了口气，将目光调向一边，望着厨房内，在灯光下闪烁的餐具，轻声开口：“有时候，不是坚持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在现实中，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你不觉得吗？”江雁落的目光落回到穆怀的脸上，问。

“谁的利益？公司的利益？品牌的利益？个人的利益？”穆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江雁落，像个捍卫崇高理想的斗士，掷地有声地继续道：“我想：做正确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穆怀，江雁落忍不住想：如果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刚刚踏出校园的年轻人，她可能会觉得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还会为他满腔的热情和一身的正义鼓鼓掌，然后再告诉他“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可面对年过四十，又身居高职的穆怀，她忍不住怀疑他一路爬上来，有多少是借助了运气？

“你会为了凡格尼的利益而冒职业的风险吗？”江雁落质疑地问穆怀。

穆怀盯着江雁落，没有回答。江雁落被穆怀看得有些不自在，改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其实也是我在问自己的问题。如同大家的公认：重新振兴凡格尼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挑战是有风险的。我承认：在净妍失败之后，我不得不对自己未来职业的发展更加谨慎。”

“我理解。”穆怀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江雁落。

注意到穆怀脸上停留的热情慢慢淡化，江雁落心里被穆怀激起的那片涟漪也随着扩散开来，带着一丝失落，渐渐隐去！

从T8出来，江雁落感到很疲惫，婉拒了穆怀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乘出租到家。打开门，房间里盛满漆黑的寂静，因为长久没住人，再加上积年累月潮湿的天气，感觉到处都充斥着不新鲜的气息。江雁落开了灯，换好拖鞋走进去，将背包搁在沙发上，室内的阴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找到遥控，江雁落开了客厅里的空调，又去打开卫生间里的加热器准备洗个澡。

趁着等水加热的时间，江雁落进了书房去查看电子邮件，意外地收到了玛瑞的来信。

“亲爱的雁，

你一切都好吗？

我和帕狄最终没有去英国，而是回到了俄罗斯。帕狄准备去报名学习俄语，而我则决定回到以前工作的那家美国公司，他们给了我‘大客户经理’的任命。无论如何，这总算不是最糟的结果！

昨天，帕狄还在和我商量：等我休假的时候，陪他回一趟印度。

亲爱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截止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后悔嫁给帕狄，这是不是个好消息呢？

盼望你来莫斯科看我！

爱你的玛瑞。”

回了玛瑞的邮件，江雁落坐在桌前，发起呆来。她觉得MBA的学习虽然没有解决她心中存在的那些矛盾和困惑，但让她看到了人与人的不同——不同的思想，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很多时候，很难辨别谁对谁错，谁比谁更幸福，而仅仅是不同而已！

回了玛瑞的邮件，江雁落坐在桌前，发起呆来。她觉得MBA的学习虽然没有解决她心中存在的那些矛盾和困惑，但让她看到了人与人的不同——不同的思想，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很多时候，很难辨别谁对谁错，谁比谁更幸福，而仅仅是——不同而已！

简单冲过澡，江雁落直接上了阁楼，躺倒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窗，回想今晚与穆怀的见面。骨子里的好胜心让江雁落对凡格妮项目产生了兴趣，但和穆怀的谈话并没能打消她心里的顾虑，过往的职场经历时不时地提醒江雁落警惕不要落入任何预设的陷阱，尽管她愿意相信琳达的推荐是出于好意，但对老谋深算的麦克的本能防范和对穆怀的不了解，却让江雁落举棋不定，她不想自己被利用了成为别人用来规避风险的炮灰！

今天没有下雨，窗外的天空不是混沌一片的黑，而是深色的青。四周环绕的仍然是江雁落熟悉的寂静，可不知为什么江雁落却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嘟嘟”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鸣叫了两声，江雁落知道有短信进来，心里想：又是什么广告吧！于是，没去管它，翻个身，闭起双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早晨，被雨点敲打天窗的“噼里啪啦”声唤醒，江雁落睁开眼，从地上拿起小闹钟，扫了一眼，已经九点半了。从床上坐起身，江雁落拿了枕边放着的发箍，三下两下将长发挽成个松散的髻。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目光落在手机上，记起昨晚的短信，便顺手翻开，看了一眼，信息的收件箱里赫然出现了雷翰的名字。江雁落感觉喉咙一阵发紧，心跳也随之加快！

“你回来了？”短短四个字，江雁落读了两遍，开始后悔昨晚没有及时查看！

“是的。你好吗？”江雁落一字一字地敲着。敲完后，想了想，删除掉，重新写：“是的。回来不久，没来得及联系。你好吗？”又想了想，再删除掉，只打“是的。”两个字后，发了出去。

等短信发出去后，江雁落坐在梳妆台前等待。时间在闹钟滴滴答答的伴奏中一秒钟一秒钟地流走，却始终没有短信进来。“他或许正在开会。”江雁落自我安慰地推测，忽然有点遗憾刚刚发出的回复太简短了。

在梳妆台前又等了会儿，仍然一无所获。于是，江雁落慢慢起身，准备到楼下去洗漱，电话依旧握在手里，没舍得放下。才到楼梯处，手机猛地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雁，琳达。”来电话的不是雷翰，而是琳达：“听穆怀说，他昨晚和你见过面了。”琳达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嗨，琳达。是！我们昨天一起吃了晚饭。”江雁落一边下楼，一边回答。

“嗯。。。。。。”琳达略微沉吟了一下后，打探道：“你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