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上小学了,还记不记得那次英语口语大赛,哪怕你化妆成那样,我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你来,因为对你,我真的太熟悉了。
再后来呢,就是等到你上初中了,还真是,从初中开始你就一直在名校,见面的机会自然是更多了。你们学校经常开大规模的公开课。你上初二时我去你蒙版听课,记得么?人太多了,我坐在讲台上听课,你坐在第二排,我们离得很近,两、三米吧,你出来做了一个长长的介绍,坐下来的时候我还朝你挤挤眼睛,你却只是扫了我一眼…
初三的时候吧,也是公开课,我坐在你们所谓的学术报告厅的进门第一张座位,明明你看到我了,但是就是不和我打招呼,本来还想等一会等着你来和我打招呼,你却一直只和你的同学说话,就是不过来。然后我就只好自己过去了,你看你这孩子,一直都是那么酷酷的、拽拽的。我和你打招呼,你也支支吾吾、扭扭捏捏的,像是我和你打招呼丢了你的脸似的,记不记得?
后来应该是快要中考了,应该是一个周五,要放假了。你来办公室,我在办公室的会客厅和你的英语老师在聊天。你还是愣愣地,像个孩子,英语老师开你玩笑问是不是你爸爸来接你了,要让你爸爸请客吃饭,你愣愣地答应,本就是开玩笑的,我却以为你当真了,忙解释说:别当真啊,开玩笑的。你还是愣愣地答应,当时我真是在心里笑抽过去无数次了。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说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长大了”吧?
后来高中的时候,我还是会常常听你班的课。如果同一时间有很多节英语课,我会去听你们班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看看你,看看你的小傻样。说到这里,他轻轻刮了下了她的鼻子。
记得高二的时候你那一句经典的“sorry, I don’t know.”让我笑了整整一堂课,那次你真是出名了,举座皆惊。
听着周彦博絮絮地说,华彧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片段,她都已经淡忘了,而他,却还痴痴记得,甚至,还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仿佛发生在昨天。华彧听得入神,半晌,望着湖面忘了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周彦博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华彧的肩上,华彧拽过周彦博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因为你也不知道,好几次你来我们学校听课。中午吃饭时,你站在连廊上,我都会停住脚步看你许久,我,真的喜欢你。周彦博任由华彧摆弄自己的手臂:孩子,我怎么敢,你怎么能。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而我,怎么说呢,你知道的,洋洋都比你大。
华彧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便岔开:洋洋哥哥现在做什么?聊起儿子,对他,会轻松一些吧:他啊,在国外至少混了张文凭嘛!现在在一家外企,混着呗,他和你比差远了。她吃吃地笑:洋洋哥哥人多好啊,哪有你说的那样,而且据说嫂子温柔美丽、善良大方噢!
周彦博用左手围着华彧的腰,紧紧抱住她,咬着她的耳垂:丫头,你……
华彧觉得全身战栗,便站起身,走到车旁,什么都不说。周彦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界,忙走过去:丫头,怎么了?华彧摇摇头:我饿了,我请你吃饭。随即甜甜一笑,并没有多余的话。
华彧并不认识路,所以仍旧是他指路,他们只是去了一家咖啡馆,宽敞的包厢,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实际离得很远。包厢里反反复复播着“Breakaway”。
两个人的话题都是在于家乡的发展,却很少及到自身。聊的很投机,却算不上欢乐,华彧笑周彦博: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是像是在自嘲?仿佛对自己的人生很不满意。
周彦博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地说: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做上教研员么。
华彧喝了一口他点的雀舌:不知道,印象中你一直是教研员,反正做教研员的时间比我的年纪大多了。
他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慢慢斜靠在沙发上:哪有那么久!你出生那会我还在你爸爸学校里教书呢,不过那会你爸爸也还不是校长。我后来做教研员,是因为我不想做老师,我没有耐心,我对学生不好。
华彧忍不住笑,却不说话。周彦博也笑了: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想什么呢?
因为谁都知道你是难得的好脾气,唯一不骂人的教研员,在我心里,你就是完美的。华彧漫不经心地说,华彧就是这样,无论是说什么,都淡淡地,冷冷地。
你这孩子,夸人都不好好夸!不过呢,我可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我身上有一大堆缺点,只是你还不知道罢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知道?华彧把眼睛睁的大大的,表情十分可爱。又像是等着他的答复,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周彦博却不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华彧,半晌周彦博说:要不咱们走吧,天也不早了。
没有预兆,没有前奏,蓦地这么一句,只是让人愣怔。她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还是淡淡地:嗯,结账吧!
华彧的钱包就在手边,拿出来就付了帐,周彦博看着她付了帐,什么都没有说。
却在服务生走了之后,一下子坐到她的身边,十分迅速地把钱塞在她的口袋里:我怎么能让你付钱?华彧使劲挣脱,哪里拗得过他,两人就这样扯了半天,惹得服务生在透过窗户的缝隙在门外驻足。
别这样,万一有熟人怎么办。华彧皱了皱眉,装作有些不耐烦地说。
周彦博细细打量起华彧,这个女孩儿,算不得漂亮,却真真有些清丽;算不得脱俗,却也不是充满烟火气。他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是没有未来的,如果有,未来也只是两条接近平行的线,交集处注定也不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不知不觉,竟然没有察觉到华彧又坐在了周彦博的腿上,周彦博双手围住华彧的腰。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下巴贴近她的额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半晌,周彦博说:我竟然不害怕有熟人了,大半生都过去了,还怕什么熟人。华彧听着他念叨般的话语,不禁笑出声来:您这话,出了这屋还说么?
有的时候,不能比不敢更具威慑力,至少,于他,现在更多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敢。
华彧突然转过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抱在一起,没有准备,那么突然。周彦博愣在那里,手不知该怎么放才合适,于是干脆停在那里,却,只是任由这个女孩围住自己的脖子。
久久,周彦博正了正身子:丫头,你知道,我不能,第一争不过的便是世俗。华彧当然知道周彦博在说什么,于是也慢慢松开手: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有贱到要倒贴给你的地步。
见周彦博久久没有回话,华彧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听到他轻轻地叹息:丫头,你把周伯伯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不愿意误你,明知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这样,究竟,到底,只是,怕误了你这样的好姑娘。
周彦博说的诚恳,话也确实是句句肺腑,华彧也不愿意辩解。他们两个的事,只能就这样在阴暗中,至少,至少,如今是不能摊到台面上来谈的,她懂,他比她更明白。回去的路上,气氛很尴尬,华彧偏头看周彦博,尽管看起来没有五十,终究一看就是叔伯辈的人,眼角细微的皱纹,梳的无比精神、整齐的头发也掩盖不了其中的几许白发。或许,爱上他,本就是美丽的错误。
就这样,断了吧,这样或许对谁都好,不必,那样纠结。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到了家。
到家以后,华彧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她开始试图忘记那个人,那段记忆,忘记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但是有些事,就是你想忘记,却偏偏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