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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来到1997年。

这一年，基霸电子公司大步流星地驶入正轨，制定了“让每一个基霸人过得更好”的经营理念；喊出了“以完美品质超越客户期望是基霸不懈的追求”的品质方针；还邀请北大砖家谱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基霸之歌》，其中一句是这样的：台北的对手就要回岛了，电子产业的王国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电吉它，唱起那动感的歌谣......

这一年，基霸电子公司大肆招募，从产业工人到高层管理，一口气招了千儿八百号人。受马成功教唆，承蒙杨西关照，我提前获得了一份内部考卷，以并列第一名的成绩从制造一课选拔进了技术二部。起初我还有些为难，看不懂图纸，调不好机器，编不了程序，测不了材料，写不了文件，让我搞技术，实在是占了茅坑拉不出屎。但马成功说了，小公司做事，大公司做人。像基霸电子这样一起步就颇具规模的公司，首先得把位置站稳。等公司成熟了，论资排辈了，再要挤个位置就不容易了。不懂的地方，要谦虚学习，细心请教。懂的地方，也不要急于表现，自作聪明。该糊涂的糊涂，该清醒的清醒，有时候该清醒的时候也可以犯些糊涂，知道的说不知道，给别人一次当老师的机会，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借样几，好简单好深奥哦，师傅你真棒。师傅一听脸上有光，心里高兴，同时也觉得你悟性高，一点就通，自然乐意把技术传给你了。

我说：“那不等于是傻逼学艺吗？”

马成功得意地笑笑：“傻逼有傻逼的利好，牛逼有牛逼的弊端。”

“啥利好？啥作弊？”我一头雾水。

马成功见我听不太懂他的话，轻叹一口气，说：“这样吧，说多了是水，等你走上技术岗位了，咱哥俩再细说。记住一条：跟课长搞好关系。”

“课长是女的，半老徐娘了，彪悍得很，关系不好搞？”一提到课长我就来气，“第一天报道她就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一块草地上每天生长相同数量的草，如果在草地上放70只兔子，则24天把草吃完，如果放30只兔子，则60天把草吃完，假设每只兔子饭量相等，求：

1、草每天生长量是多少？ 、

2、每头牛每天吃的草量是原来草地上草量的几分之几？

3、多少头牛96天能把草地上的草吃完？

你说，这个鸟题跟工作有啥关系，不是故意刁难人么？”

“那些都是技术参数，“你可不要以为是游戏。”马成功说。

“什么技术参数，根本就无解嘛，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说。

马成功说：“以后有这样的题，也发给我做做。”

我说：“行，你先帮我把这题解出来，好让我去领赏。”

马成功说：“你把技术学好，她不赏你，我都要赏你。”

“多谢马总抬爱。”

马成功呵呵一笑：“工作中她是领导，生活中她是女人，工作是为了生活，而生活不一定为了工作。”

我眨巴眨巴地看着马成功，多么希望这个原本通俗易懂的男人打回原形，不要把人间烟火跟生命哲学搞混淆了。

“总之，一定要跟她搞好关系。”马成功斩钉截铁地说，“你技术不行是不是？谁有意见？克林顿，不是。泽民哥，也不是。是和你一条战线的同事。投诉到谁？课长。只有跟课长关系搞好了，啥都能帮你摆平。课长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课长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下面的人，那是不服不行。”

“嗯，是这个道理。”听了马成功的经验介绍，我当即表态：“一定跟课长关系搞好，不负马总厚望。工作上，我暂时不能为她独挡一面，但生活中，我要对她体贴入微。”

马成功对我的表态相当满意，道别的时候特意跟我握了手，还使劲用了一把力，意思是给我鼓劲。打气。这个，我懂的。

（好戏在后头，这个贴子，我认为，可以顶）

技术二部的课长叫朱如妹，重庆人，是恢复高考以来的第一批大学生，时年42岁，据说80年代在一家军工企业造武器，自伊拉克战争停火以来，人民安居乐业，世界局势一片大好，武器滞销，她顺理成章地下了岗，开始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南漂生涯。在基霸这样以年轻人为主体的电子公司，说她是中年女人已经是给面子了，私下里，技术二部的人都叫他黑山老妖。其实老妖也是抬举，妖一般都有几分资色，一股邪气，但她恰恰相反，姿色没有，却装得正义凛然。

老妖那个年代还没有计划生育，上面有五个兄长，父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么一件宝贝，取名如妹。我对她的名字曾琢磨了许久，不惜杀死了许多脑杀胞，最终的解释却非常俗气：如意妹妹。

我暗地里这么想过，还不如干脆取如意的意叫意妹哩，我想除了她曾荣获二等功的残疾老公以外，没有人对她不保留意见。叫朱意妹，倒也贴切，能站住脚。

朱如妹的工作能力我倒是没有看到多少，但她整人的能力却是一流。有事没事她给你出道题，让我在15分钟内得出结论。为了应付她的刁钻，我苦攻数学，把导数公数，倍角公式，菜布尼兹公式，正弦定理，余弦定理等统统温故了一遍，最后发现头大了，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

好在马成功与我有一个不成文的双规条约，我们每周会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见上一面，详谈我在基霸电子公司的所见所闻。如工厂进新设备了；公司推行5S运动，准备迎接客户验厂了；制造部良品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了；某某部门的课长被某某公司挖墙角了；技术二部又在制图纸，要研发新产品了；老板换了新的身份证，营业执照上的梁上君变成梁尚君了，等等，大到公司运作成本，小到厕所一卷卫生纸，我是知为不言，言无不尽，好歹得对得起人家马总一番苦心啊。

在我进入技术二部的第三周，马成功把我邀到一家叫“好再来”的炒粉店里，一人抱一瓶啤酒，你一口，我一口，好不痛快。马成功听完我的汇报后，对我的工作表示了充分肯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摊开，转个向，往我面前一推：“领赏去吧。”

我仔细一瞧，原来是那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解题方式：

假设：草每天生长量为a,兔子每天吃的草量为B,原来草地上草量为A,

70*24*B=A+24a-----(1)

30*60*B=A+60a-----(2)

(2)-(1)

120B=36a

B=0.3a, A=480a,

a/A=1/480, B/A=1/1600

(A+96a)/96B=576a/28.8a=20(头)

“我看着眼花，你是怎么算出来的？”我很疑惑，马成功大学都考不上，还耐得活高等数学？

“我当然不行，我们工程师行，这点小儿科难不倒我们的人。”马成功很得意。

我说：“我们课长放个屁，你还当真了？”

马成功说：“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能是一种精密部件的运算公式。”

我说：“没听说。”

马成功说：“东莞本多电子知道吧，日本公司，在美国接了一张大单，专做银行自动取款机的微电机。”

我说：“那跟咱们有啥关系？”

马成功说：“外行了吧，人家美国人工资太贵了，美国付不起，以后都改用机器上班了。”

我说：“那跟咱们有啥关系？”

马成功说：“美国银行都用自动机器上班，本多电子就发财啦。”

我说：“那到底跟咱们有啥关系？”

马成功说：“你真是个傻逼，本多公司生产微电机，需要套配的精密轴，TTK也就跟着发啦。”

我说：“我大概懂了。”

马成功功说：“你懂个屁，你还是门外汉，要尽快入门。”

我说：“这个信息很重要，我会的。”

马成功说：“知道自动取款是怎么回事吗？”

我说：“啥玩艺，新鲜词，没听过。”

马成功说：“我来告诉你吧，自动取款，是目前全球金融界正在攻克的一个课题，是一种数据的传输技术。”

“什么是数据传输？”

马成功挠挠头：“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么跟你说吧，你到银行取钱，把你要取的钱输到机器里，机器把你的信息传输到后面系统，后台系统确认你的资料后，命令机器付钱给你，机器付钱需要点钞，本多电子就做机器里面那个点钞的东西。

点钱的东西应该类似于一个圆筒，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一根根精密的轴心，你想钞票有多薄啊，要用它来一张张分离，那得有多精密啊，那个误差起码是0.5微米。”

马成功说：“这么精密的轴芯，那不是一般公司能做的。”

马成功说：“基霸，哼，基霸还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