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读书，就是要像孟芸一样有思考，有见解。下面我再提个问题：‘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个句子是比喻吗？”

有人说：“是啊，有比喻词‘仿佛……似的’。”

我再问：“本体‘远处送来缕缕清香’与喻体‘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有相似点吗？”

一时无人回答。

孟芸四顾之后，骄然答道：“这有什么难的？微风从远处送来缕缕清香，轻微，似有似无，时有时无；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声小，若有若无，时有时无。这不就相似之处吗？”

“很好，孟芸说得对，比喻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形似，一种是神似。这个比喻句就是讲的神似。这个句子还是另一种修辞方法，通感，感觉互通。人有听觉、嗅觉、味觉、视角、触觉。清香是嗅觉，歌声是听觉，用听觉上的感受来描写嗅觉上的感受，使读者从不同角度、多种感觉去体会、品味，给人更深的印象。课文中还有这样的例子，请找出来……”

我话还没完，孟芸答道：“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对。生活里还能找出这样的例子吗？”

孟芸又接道：“老师，你的笑容很甜。”

同学们都看着我，有些错愕。

我笑着说：“都看我干什么？孟芸说得对不对？”

“对。”学生齐说。

“对什么对呀？”

“栗老师，你确实笑得很甜呀。”一个女生说。

“嗨，我是说是不是通感。”

“是。”学生齐答。

“对。再举例子。”

“老师，你的主意很馊。”孟芸又说。

哄堂大笑。

“说对了。不过我的主意不馊。”

又是一阵大笑。

“除了比喻、通感，还用什么修辞手法？”

有人说：“引用，引用〈〈西洲曲〉〉。”

“对。‘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看注释，‘莲子’是‘怜子’。这是什么修辞？”

“双关。”

“对。怜是什么意思？”

“爱。”好几个人回答。

“子呢？”

“你，爱你！”又引起一阵笑声。

“莲子清如水，如何理解？”

孟芸又站起来，“少女采莲，突然想起心爱的人，说我爱你的感情清纯得像清澈的湖水。”

下课铃响了。

“唉，怎么就下课了？” 有人叹息。

189．

放学了，教室里只剩下孟芸。

我检查了一下教室的卫生打扫情况。

“孟芸，在看什么书？”

“琼瑶的〈〈心有千千结〉〉。”她抬起头来。

我一听觉得好笑，她不正是心有千千结吗？

“孟芸，你的书看得不少，对文学作品有一种良好的感悟能力。”

“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朱自清的散文你读过很多吧？”

“初一学〈〈春〉〉的时候，我就读过〈〈朱自清散文集〉〉。”

“怪不得你对〈〈荷塘月色〉〉这么有感悟。”

“让老师见笑了。”

“我还比不上你呢，我大二才读〈〈朱自清散文集〉〉啦。”

“哼，你很会讽刺人。”

“真的，孟芸，你能不能推荐一本三毛的散文集让我看看。”

“三毛的散文，〈〈梦里花落知多少〉〉〈〈雨季不再来〉〉〈〈撒哈拉的故事〉〉〈〈温柔的夜〉〉〈〈稻草人手记〉〉〈〈万水千山走遍〉〉，还有好几本，都好看。”

“那我也买几本来读读。”

“不用买，我那里都有，我借你好了。”

“那谢谢你。孟芸，上节课还没讲完，我们讲到‘怜’字，爱的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中的‘怜’是不是这个意思？”

孟芸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要走了。”

孟芸提起书包要走。

“孟芸，回家帮我查查资料，行吗？”

她白了我一眼，走了。

倪老师叫我们去她家吃饭，我和姣妮买了点礼物上她家去。

倪老师的爱人是区政府的一个科长，爱喝两杯酒，于是我便和他喝上了。

倪老师说：“真是奇怪，孟芸平时上课从来不答问题，今天怎么那样积极？”

“因为栗斌是帅哥呗。”姣妮浅笑道。

“哈，小女生看上帅哥了吧。”倪老师爱人打趣道。

“甄科长说笑了。我想，每个人都有表现欲。孟芸也不例外，想在新老师面前表现表现。二呢，孟芸确实文学书籍读得多，对文学作品的感悟能力也比其它学生略胜一筹。”

“看来，栗斌可以转化她哟。”倪老师笑道。

“那可不一定。晚边我问她‘可怜天下父母心’中的怜字是什么意思，她就一走了之。”

“不能太性急了，文火熬汤，才会出味。”

第二天，孟芸送给我两本书，《撒哈拉的故事》《送你一匹马》。

190．

《撒哈拉的故事》的序言是《妈妈的一封信》；《送你一匹马》的头一篇是《我的女儿，大家的三毛》。

这两篇文章中妈妈对女儿的那一份挚爱之情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忽然想到，如果孟芸的妈妈也能像三毛的妈妈一样，把对女儿的深情挚爱向女儿表露出来，也许能融化孟芸心中的坚冰。于是我决定去找郝老师。

“郝老师，我是孟芸班上的实习老师栗斌。”

“我听倪老师说了。”

“听说你和女儿之间……”

“唉——”郝老师长叹一声，“别人家的孩子，我教得好好的，自己的孩子却成了这样子，我好伤心啊。”

“郝老师，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是不相同的。”

“这正是验证了医生看不好自家人的病这句话。”

“我不这样认为，郝老师。你们夫妻的离异，给孟芸的打击肯定很大，也许她对你们两个都有意见。而你长年担任高三教学，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孟芸是不是有所疏忽呢？你看了太多的好学生，也看了好多差学生，所以你看女儿，总拿优生去比较，觉得她应该归于差生之列。当你带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你肯定没能再耐心细致地对待女儿。导致母女之间隔膜越来越厚。”

“也许是吧。我对她越来越失望，敢直是绝望了。”

“郝老师，不能这样啦。学生固然重要，难道自己的女儿就不重要了吗？”

“不是不重要，而是没有办法。”

“郝老师，你看看这两篇文章。”

郝老师接过书，认真地看起来，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郝老师，这两本书都是孟芸的，她肯定也看过这文章。一定更体会了别人的妈妈是怎样爱女儿的。我想，请你也回想一下孟芸出生以来的点点滴滴，把那些美好而感人的东西写下来，让孟芸重新体会体会妈妈的爱，你看行不行？”

“谢谢你，栗老师。我一定照办。”

“好，我过几天来拿。”

三天后，我从郝老师那里拿到洋洋洒洒十多页的妈妈给女儿的信。

“栗老师，我是流着泪写完的，但愿芸芸有所触动。”

“一定会的，孟芸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

星期六放学时，我把孟芸叫到办公室，“书看完了，还给你。”

“怎么样？”

“三毛的文章真的很感人。笔触细腻，情感真挚，如饮醇酒，如食佳肴。”

“还想读么？”

“想啊，再借两本我读读。不过，孟芸，我还读到一篇很感人的文章，想推荐你读一读。”

“好啊，拿来我看。”

我把郝老师的信递给孟芸，孟芸一看，脸一下就沉了。

“孟芸，你一定要把它读完，我有话跟你说。”

191．

孟芸看完妈妈的信，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

“你凭什么说是假的？读着你妈妈给你的信，我的眼泪都下来了。”

“妈妈为自己的事业，忽视爸爸和我；爸爸为了自己的快乐，抛弃了妈妈和我，他们都说爱我，可是他们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都不顾我……说什么爱我，都是假的。”

“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经常闹矛盾，生活很痛苦，而女儿为了自己的感受，硬把父母捆在一起，受着痛苦的折磨，女儿就不自私吗？”

“妈妈只对她的学生好，对我就只有打和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