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似乎心神安定了一些,“唉,急得中饭都忘吃了。”
“手电,刚才这位……对你好上心哟。”麻子笑道。
“吴菲菲,就是和你拍片子的吴导吧。”老毛子也笑。
“笑什么笑啦。”我故作镇静。
“怕是关系不简单吧,哈哈……”
“上过几回床了?”麻子凑在我耳边说。
“去你们的……嘴上积点德行不行?人家可是电视台的名人。”
“哟哟哟 ,名人就不上床?名人就不好色?说说吧,被她榨了多少次了?”
“手电,你小子比谁都幸福呀!”
“怪不得连刘媚也不要了啊。”
“你这个死麻子,那是我不要刘媚吗?是刘媚喜新厌旧啦。”
“都可以理解,远水那能解得了近渴嘛。”
“少耍嘴皮子了,准备上车了。”
95.
到达广州火车站,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然后又一路打听,下午四点多才找到一个镇子上
一家小化工厂。小梅居然在这样一个地方打工。
厂子里有人接待我们,是个办公室主任,姓刘。
在会议室坐定之后,他说:“这是一次不幸……”
“小梅怎么样啦?”李叔没见着小梅,心急如焚。
“老李,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你快说,真是急死人了。”李叔不耐烦地嚷道。
“车间发生爆炸,伤了五个,死了两个。”
“小梅呢?”
“不幸死了。”
李叔一下子呆住了,一个工作人员把小梅的遗物拿上来,放在桌子上。李叔突然号啕大哭。
“你们怎么能把小梅这样的女工安排在化工车间里。”
“不是,小梅本来在化验室里,爆炸的时候她正在车间里提取样品。”
“我要看看我的女儿。”李叔站起来,“她在哪儿?”
“我们已经把她送到火葬场存放。”
“我要去……”李叔冲着要走。
“老李呀,你别急。小梅她……”
“她怎么样?”
“你还是不要去看……”
“刘主任,是不是小梅炸得很厉害?”我问。
“是的,老李看了会更伤心……”
我拄住李叔,“李叔,你别去了,我代你去看看,行吗?”
李叔抹着眼泪,“不行,不行啊……”
麻子和老毛子也劝李叔别去。
于是我叫刘主任派人安排李叔先住下,老毛子陪着李叔,麻子跟我一起去火葬场。
刘主任领着我们去看小梅,当冰柜打开,我的心一紧,全身打了个寒颤。
虽然经过了整理,但仍然只能看出点小梅的影子来,整个不成人样了。
麻子虽然上过尸体解剖课,但看到小梅的样子,低声说:“太惨了,太惨了……”
回到旅馆,已是晚饭时分,面对一桌子菜,我们都没有丝毫味口。
刘主任说:“明天厂长会接待我们,一定商量赔偿事宜。你们好好休息……”
坐在房里,李叔还在流泪。
“李叔,小梅已经走了,这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你也不要太伤心。明天要谈赔偿的事情,你想想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们先商议一下。”我说。
“人都死了,我还要求什么?”李叔似乎百念俱灰。
“那怎么行?一个年纪轻轻的人都在这儿送了命,我们要讨上公道。”麻子说。
“李叔,小梅走了,你的后半辈子还要过,你不能灰心啦。”老毛子也劝道。
“我们现在要想一想,厂家要赔多少钱。这是明天的焦点。”我说。
“至少要赔十万。没有十万免谈。”麻了说。
“李叔,你说呢?”
“你给我拿主意吧。”李叔对我说。
“那我们三个人商量商量。”
96.
关于赔偿的谈判很不顺利,那个邱厂长口气梆硬地,只肯出七万,还拿出别外一个死者家属签的赔偿协议,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一个家庭的支柱,也只赔了六万。对于小梅,他已经是格外地优厚了。
双方唇枪舌剑,吵得不亦乐乎。
厂方的人多,后来,几个彪形大汉的保安也跑来助阵,似乎一旦开打,他们便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样子。
我说:“这样子吵下去,也吵不出一个结果。邱厂长,我们各自再斟酌一下,明天我们再谈,不过,有一条,七万肯定少了,说到省里、说到中央也是少了。”我们忿忿地回到旅馆。
我打了个电话给菲菲在广东电视台的朋友魏仪,魏仪听了情况介绍之后说:“别急,我来帮你们一把。”
第二天,魏仪带着拍摄机器赶来了。
魏仪把工作证递给邱厂长,“邱厂长,我们电视台接到举报,你们厂由于条件简陋、安全措施不到位,以致引起爆炸,造成死伤七人的重大安全事故。因此,台里特地派我来采访报道。”
“魏记者,辛苦你啦。其实纯属偶然,我们的安全措施一向是很严格的,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也没想到啊。”
“刚才我又接到湖湘省电视台我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她的亲戚就在你的厂里的爆炸事故中身亡,但是家属很合理的赔偿要求却得不到满足。她说她也准备来广东采访报道一下,为死难者伸张正义。”
“魏记者,这,这,这……”
刘主任在邱厂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邱厂长笑着说:“魏记者,我想请你到办公室个别谈谈。”
“嗯,也好,我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辞,听听厂方的解释也好。”
“魏记者,请!”
过了二十多分钟,邱厂长陪着魏仪回到会议室。
邱厂长笑了笑,“刚才魏记者也给我上了一课,是啊,老李把女儿养成二十岁也确实不容易,这后半生也没有赡养照顾的人了。这样吧,我们满足老李的要求,赔偿十万块钱,火葬的费用、你们来去的车费,我们一概负责。老李,你看行吗?”
李叔看了看我们,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就把协议签了,下午就办火化手续。”
签好协议,拿到钱,将小梅火化了。我们坐魏仪的车回到广州。
“谢谢你,魏记者!”
“不用谢,菲菲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为她的朋友办点事也是应该的。”
“让你费了一天的时间,开了那么长路的车,我们一定要表示一下……”
“别,邱厂长已经表示了。”魏仪拍拍提包,“你们是外地人。如果换了本地人,没有二十万他了不了难的。”
“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要是到了湖湘,我一定要请你的客。”
“好,小栗,后会有期,你们一路平安!”
97.
回到家,李叔叫人做了三天道场,吹吹打打把小梅送到她妈妈的坟旁下了葬。
李叔一下子衰老了。
母亲每次去送饭,都得劝几劝,似乎效果不大。
“栗斌,你去说说吧。他会听你的。”
“妈,李叔他不伤心几天怎么可能啦?”
“看他那样子,真是叫人伤心。”
“妈,你就别伤心了,明天我去和他说说。”
来到李叔的家,显得与平时不同的清冷。
他刚从外面回来,“栗斌,来了。”
“李叔,你好点了吗?”
“想通了,认命吧,唉……”
“李叔,别这么消极,往后的日子还长,你还年轻啦。”
“是啊,还得活下去……我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命不好。”
“坐吧,陪我喝口酒?”
“好的。”
“栗斌,你妈的命比我好。三个崽……”李叔喝了口酒。
“李叔,你搬到我家里去吧。找个时间,你和我妈去办了手续,我啦给你们办个酒席。”
“栗斌,你是个好伢仔。我是怕把霉气带给你们……”
“叔叔,你可别迷信。我还盼着你和我妈和和美美共度后半辈子啦。”
“我和你妈再商量商量,来,喝酒。”
“李叔,这是那十万块钱的存单,你拿着。”
“就放在你那儿好了,我看着它难受。”
“那我就替你保管着。”
“你要用只管用就是。这次也用了你不少钱,从里面拿吧。”
“我有钱,真的,存折上还有四万多块钱啦。”
“栗斌,哪来那么多钱?不正当的钱可不能要啊。”
“叔叔,你放心,违法的事我绝对不会干的。都是打工啦、拍片啦、当宣传大使啦挣的。那天我还跟妈说起新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