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六十

三

其实杜程程的眼睛里还有一层东西，夹在挑逗和挑战的中间。这种东西心有杂念的人是看不见的，但我看见了，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鄙夷？冷漠？好象是又好象不是。而能看见这种东西不是说我心无杂念，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想碰杜程程的意思。杜程程太漂亮，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距离感，就是那种距离感让我感到了一种自卑。

是的，距离。杜程程把我脱光了，自己也脱光了，她紧贴在我的身上，但我还是感到她很遥远。我推了推她，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杜程程说，你不是自愿的，一个月三万没必要伺候一个月三千。

我睡着了，迷糊中我似乎听见杜程程在打电话，后来声音还很大，但说什么我却听不清。睡梦中，我还在为杜程程可惜，为她这个时代的女孩可惜。他们通过这个谎言无处不在的社会看淡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她们通过看淡自己的身体看淡了这个社会，我显然听到自己在梦中喊程程了，我喊：程程，快跑。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悄悄起身，倒了杯水，坐在阳台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床上的杜程程翻了个身，在梦里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女孩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身体是洁净的，纯真的脸上看不出她内心背负的沉重，只有刚才的那声叹息，似乎证明她的梦不是那种天真女孩应有的浪漫。

窗外的湖水清澈平静，远处的山峦映衬着微微升起的太阳，将阳光一缕一缕的折射在湖面上。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情景了，没有嘈杂，没有喧嚣，有的只是安静。我突然想世界如果停止在这一刻，那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寂静。

披件衣服吧，这里的早晨比较凉。杜程程的话把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她拿了件衣服盖在我身上，然后坐在了对面。

把你吵醒了吗？我挪了一下身子。

没有，就是醒了，八点要赶回去的。杜程程看着窗外说，这里真得很美。

以前来过吗？

来过一两次，但从没像今天感觉到这么美。杜程程转头看着我说，以前来也是陪像你这样的人，比如银行行长、政府官员什么的，不过他们都是些禽兽，我只是他们发泄的性工具，而你，是第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但它终究不是现实的，对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一会儿我们又要像冲上战场一样冲进这个社会了，虽然不能左右生死，但起码我们可以自卫，要拿好手中的武器。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手里的武器是什么？杜程程静静地看着我说。

我沉默半响，然后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想，是啊，杜程程的武器是什么呢？难道除了身体就没有别的了吗？

其实这个社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不要以为我们每个女孩都是自甘堕落。

我知道她还在记恨昨天的事情。我苦笑一下说，对不起程程，我昨天不应该那么说，就像你说的，我其实并不了解你。

杜城城的眼圈泛起了红，她笑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我没有记恨你，相反，我对你的看法和那些人不一样。

是吗？那你对我是什么看法？我看着杜程程的眼睛，昨天晚上她眼睛里的那层东西没有了，泛红的眼圈里是少有的纯净。

说不上来，起码不像吴新贵和宋培凯那样无耻。杜程程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应该还有药可救。

我感到了一种悲哀。作为一个19岁的女孩，她在这个社会上只身闯荡，见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她对人最后的理解竟然是有药可救和无可救药，我不知道这是杜程程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哀。

门外响起了铃声，杜程程过去开门，一会儿端进来一些牛奶面包，放在我面前的小桌上说，去洗洗回来吃早点吧，我先下去了。

等我吃完下了楼，吴新贵已经在客厅里等了。程程和静静坐在沙发上，又恢复了昨天的职业装，看来静静昨晚陪了宋局。吴新贵见我下来，笑笑说，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非常好。宋局呢？我不给吴新贵再问下去的机会。

哦，他早晨要开会，刚才司机来把他接走了。

我们也走吧，我也要开会呢。

好，好。吴新贵招手让那个牛仔裤女人过来，交代了一下，然后对我说，走吧，都准备好了。

我和吴新贵上了车，程程和静静依旧跟在后面。等我们回到城区，已经9点了。我到了报社，批了几个稿子，然后给几个小报的总编打了电话，在寒暄中将吴新贵的事情说了。几个总编见有钱可赚，一边表示感谢一边给自己圆场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发可不发的，既然秋雨说了，撤下来就是。

我打着哈哈说谢谢，一会儿柴华又进来说三季度的广告任务按眼下进度恐怕是完不成了，差了30万，问我有什么办法没有。

自从我提升主任后，柴华就调到了总编办任主任，分管广告编审。我说广告完不成怎么不找广告部找我啊？柴华说，还有几天就到国庆了，广告部拼上命也很难完成了，今年医药广告控制的厉害，没有许可证的，政府不让登。

我给吴新贵打电话，说事情办完了，又告诉他报社广告任务的实情，问他能不能先打款。吴新贵在电话里说了一通谢谢，然后告诉我说可以先打30万，余款等广告刊登完了再付。

柴华听的一楞一楞的，睁大了眼睛问我，你怎么和变戏法似的，30万说有就有了？你怎么弄的？

我笑笑说，卖身。

柴华瞥瞥嘴说，就你那两下子，值这些钱？

我一本正经地看着柴华说，你比我还值钱，不行我给你问问，看你这样的，市场价能值多少？

柴华“咚”地给了我一拳，然后扔给我合同说，快去签了。

等柴华走了，我叫了杨光进来，委婉地告诉他国泰房地产已经把拆迁钉子户的事情处理完了，受害人已经不再追究，我们再抓着人家的鞭子不放也不好，还告诉他说国泰房地产为了感谢晚报，投了50万广告，我已经把这些广告的提成计算到他的工资里了。

杨光听有50万广告提成，很高兴，说自己拿不合适，应该有我的一份。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又不是很多，快攒几个买辆车吧，这样出去采访方便。

杨光不再坚持，说了声谢谢走了。我坐在那里愣神，数着这件事的参与者，杨光、我、吴新贵、宋培凯似乎都有利益链接，那杜程程呢？她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张小苋的。我接了电话，还没靠近耳朵，就听见她在电话那边喊，秋雨，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我腾地站起来，刮倒了桌子上的杯子，水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