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我马上傻脸了,本来在沈芳身上一直不老实的手也停下来了。我想了想,莫凌两可地说,“知道啊,不是你带我认识的吗。”
沈芳伸手摸了摸我额前的头发,“哦。”她就这样不说话了。我听着她的意思,似乎是想等我自己坦白,但是,我又想,或许只是我大惊小怪了,她只是随便问问。于是,我心怀鬼胎地假装拍着沈芳,任她的手轻轻地扶过我的发,我的脸颊,我似乎还对她笑了一下。而她,始终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看着我。很长时间的寂静过去了,我们之间安静的已经显示出了极大的不正常。终于,我抓着沈芳拂弄我头发的手指,忍不住说道,“你,你想知道什么?”沈芳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笑了笑,“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大概是由于恐惧带来了脾气的躁动,我不耐烦的说,“没什么跟你说的。”沈芳的手在我头发里终于停住了,我拼命盯着天花板,我很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她的眼神吸引过去,然后,全招了。我记得沈芳跟我开玩笑时说过要拿“美人计”对付我,我想,这招儿估计对我特见效,所以,干脆别看她。我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沈芳的声音,“我去洗澡了。”
我仍是紧紧盯住天花板。我听到门关上,隐约有水声。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事情就跟炮火车似的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连上小学去参观科技馆,有个女的老师上去摸着静电感应器,电的长头发四下乱张蓬着的样子都被我想起来了。不知道我就这样混了多久,沈芳出来了,我于是起身,也不敢看她,慌忙跑进洗手间。
淋浴下,我坐在浴池沿上,任水从我头上留下,迷在眼睛里,带给我一片白花花的世界。我忽然开始害怕起沈芳来,我想不出该怎样跟她说,该怎样面对她。我不想骗她,但是我又不想让她知道我的隐私。但是,似乎,她却又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平时看起来一副很有主意的样子,在那个时刻一下被照妖镜打回原形。我坐在那里的样子,一定非常的白痴。
最后,好像还是沈芳给了我台阶下,她在门外叫我,似乎在问为什么我在里面那么久。于是,我这才匆匆拿机器烘干了自己,垂头丧气地走出卫生间。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斜眼看了沈芳一下,她似乎正歪在床上看着我,见我看她,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像是起身要过来。我敢快低下些头。
沈芳走到我面前,在我面前地地毯上坐下来,扬着头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有种亏对于她的感觉。我躲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对她吼到,“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干吗作贼一样看我。”
沈芳没有回嘴,只是看着我,我看她的眼神,似乎又些莫名其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索性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我觉得自己过于被动了,于是,思量了好一阵儿“沈芳,你是不是调查我?”
我没听到沈芳的回答,只是听到她长长的出了口气。慢慢的,我看到她起身走回去了床边,沿着床沿儿坐下。她像是调整了好一阵儿自己的情绪似的,然后,用一种缓慢而平静的的温和口气说,“你知道奸商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你知道他都是怎么做的过往生意吗?”
我有点不耐烦她的这种辅导员式的说教,我极不客气的接了句,“知道。”
“知道你还把你父亲介绍给他?”沈芳的声音听起来高了一些,不过,还不失礼貌。
但是,听到沈芳似乎是洞悉了我的一切后,我再也无法装出平日的那种涵养了。我一下蹦起来,颤抖着嗓子,指着沈芳吼到,“你,你,你凭什么查我?你说,你凭什么?”
沈芳见我暴跳如雷地样子,不禁想把声音抬高跟我对吵,但是,她还是只是起了个头,就又刻意的压低嗓音,“我没查你。没想查你。可是,你这神神秘密,也不回去英国,也不操心学业。现在,你和这样一个人成天搅在一起,你到底是在和你父亲做局给奸商,还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上了当?”
我马上把话接过去,“这你不用管。等到以后我再给你解释。不过,既然大家话说开了,正好今晚你跟我去见一下奸商。”
“我不去。我去干什么?”沈芳的态度很坚决。
说实话,看到沈芳当时的样子,我还是有一丝难过。我潜意识里觉得,沈芳并不相信我。想到这里,我干笑了几下,我转过脸去,没有一丝羞愧的对着沈芳,似乎,自己受了多大的冤屈。我跟她说,“你相信我吗?”沈芳没有回话。我又冷笑了一下,“你要是相信我,就别问我这么多,晚上跟我去吃饭,其他的事,我以后给你解释。”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快速的说了句,“算是帮我个忙。”
沈芳没再说话。不过,整个下午,她几乎都是赌着气没理我。我起初本想哄她,可是,当时我越想越觉得我又没怎么她,有必要什么事都跟她汇报吗?再说,我想挣点钱还不是为了她,可是,看看她那个小气的样子,整个把我想象成一不择手段的势利小人了吧。
于是,我干脆气的一甩手走了出去。我出门逛了一圈儿,在门外买了包烟故作消沉的抽了两口,又晃去一个书包摊儿,买了本儿当天的晚报,这才晃晃悠悠回去酒店。等我进门的时候,沈芳已经换上了吃饭去的衣服。不过,她没跟我说话。我看她还有气的样子,于是也大爷一样的不理她,我觉得,这种事上,错了我就道歉,对了,我决不让。千万不能在原则问题上把她宠坏了,到时候一天比一天给我登鼻子上脸。
我们坐在车上,往定好的酒店开去。一路上,我都在想等见了奸商该怎么吓唬他,既能做到有礼有节,又可以让他心甘情愿把钱给我吐出来。我正想着,觉得自己手上一暖,我低头看了一眼,沈芳纤细修长的手正抓住了我的手掌。我转脸看了她一下,她马上笑了一下,笑得很仓猝,看起来,像是只是为了笑而笑的,她说,“景明,你看我的耳环好看吗?”说着转过脸去,晃了两下,笑着说,“我觉得和你送给我的那条项链很配,你觉得呢?”
我于是也笑了一下,我把手从她的手掌里抽了出来,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嗯,挺好看的。”
我当时从沈芳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她的示弱,于是,特别得寸进尺的接着当我的大爷。我想,宠着你哄着你都行,但是,也得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脾气。闹也得有个底线好不好?
沈芳见我还是牛逼哄哄的样子,可能觉得怎么也哄不了我,于是,只好又是叹了口气。
我心里没有任何大祸即来的不祥预感。我甚至在听到沈芳的叹气后,有点得意。我不屑的想,“我从小家里人就说我该晚生几天拖到猴年去,整个就是一孙悟空转世,除了我妈和学校的老师,没人降的住我。就你,还想跟我耍脾气。不自量力啊。”
于是,就是这样,沈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像一颗棋子,被我带到了奸商的包厢里。酒过三迅后,我非常胆大的直接问奸商,答应过的事,还算数吗?我可能问的太直接了吧,奸商和沈芳都是一愣。我笑着对沈芳说,“哎,沈总,听说没,现在不都又重新提倡什么诚信了吗?要是还有人不按游戏规则出牌,您说咱们以后还带这号的玩儿吗?”
沈芳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我,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嘴角牵动了半天,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又转过脸去,望着奸商,我笑着说,“当初沈总那天把我引见到那里的时候,一路上都跟我说,到时候要见的都是生意场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仅念起生意经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更重要的是老前辈们的信誉那都是走到哪儿都被人竖大拇指的。进去之前,沈总一个劲儿跟我说您……”
我就这样话里话外挪掖着奸商,当然,在我的那些话里话外中,满大街的跑着沈芳的名字,和所谓的话语。当我涂抹横飞正觉得过瘾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在奸商偃旗息鼓的同时,沈芳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就像被透明了一般,像个和我们毫无瓜葛的看客一样,任凭自己的名字被我别有用心的讲来讲去,任凭自己说过的话被人夸大甚至扭曲,又或是被凭空安上“quote by”的帽子。她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安静的微笑着,安静的什么都没有吃,安静的喝茶。终于,在我说的口吐白沫后,沈芳礼貌的笑了笑,仍然平静的说,“这里面,看来景小姐是对奸先生存了不少意见,不过,总是把话说开了,这样也好,兴许里面是有很多误会呢。其实,可能景小姐一直在学校对商界了解的少了些,所以难免会有所担心。当然,生意往来间的门道,奸先生可能比我更清楚,想要做大生意,想要长久的在这个圈子里不倒,单靠一己之力怕也是不容易。更多的时候,靠的是朋友们的帮助和提携。虽然很多人说,在商言商,这话怕是很多人误解了,认为我们商人就是利字为先。其实,像奸先生这样做过大买卖的前辈,一定很清楚,这个圈子里,一旦一个人因为出尔反尔或是见利忘义坏了自己的声誉,只怕日后是要举步为艰的。”沈芳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很和善的看着我。等她说完,我就听到奸商桌子对面一个劲儿的点头说,是是是,然后对我说,小景啊,你呀,就是书生意气。
我没有接奸商的话。我只是顺着沈芳的目光看回去,就在她转瞬弹开自己的眼神又回到茶杯之前,她的眼神在我内心不知为什么激起了一阵涟漪。我开始有点害怕,为了沈芳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神,和她平静的让我担心的表情。我不知道她这些话是不是也在说给我听,也可能,我是做贼心虚了。出尔反尔,见利忘义,和我,有关系吗?
沈芳说完上面的那些话后,又喝了两口茶,就说有事要先走了。奸商正一脑门子汗跟我解释带安抚呢,见到沈芳要走,似乎是终于送走了一尊神似的,一点也没有再挽留的意思。我见沈芳要走,虽然觉得奸商还是在说那些莫凌两可的话,始终没给我个准信儿。不过,我可不想单独留下来再被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我拉张虎皮,别还大旗刚竖起来,那边就让人又给下套儿掘了旗杆子。于是,我说,我送沈总,我也走了,咱们,以后再联系。我看着奸商对着沈芳和我举手躬腰的下作劲儿,觉得看来这招儿挺好使的。我开始有点儿得意。
我兴奋的拉上车门,兀自得意着今晚的一出好戏。我想了一会儿,想到奸商那个半秃的脑袋又像个孙子一样耷拉在我面前,一下子禁不住笑了出来,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掩饰似的去看沈芳。没想到,这一眼望去,竟然就是覆水难收。夜色下,沈芳正冲窗外的美丽面孔上,已是布满了泪水。
我呆住了。
过了几秒钟,我像个傻子一样拉拉沈芳,“你怎么了?”
沈芳一声冷笑,转过脸望着我,“怎么样,满意了?”
我张了张嘴,我觉得没跟她说明白就赶鸭子上架是对她不很尊重,不过,至于吗,这么大情绪?我想要不解释一下?哎,这么曲折,妈的快排电影了,我倒是从何说起啊?
我正烦乱着。沈芳似乎是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误会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又是一声嘲讽的冷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利用过。呵呵,无所谓,谁让我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过,就连这短短的片刻,那泪水似乎也没停止过。“好了,你也利用过了,说吧,你到底玩的是什么?演的是那一出?”
我不知是不是沈芳的话语太过尖锐,还是由于她的语气。又或者,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用这么嘲讽和鄙视的语调对我说过话。长久以来,在她细心的呵护下,我一直认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应该甚是高大。猛然之下,当听到自己的雕塑倒塌的声音,我的虚荣和自负,当真是无法接受。我不愿沈芳把我想成如此不堪,就算我真的如此不堪,别人可以这般认为,你,不可以。
我的声音也跟着激动了,我不知为什么,情急之下竟然吼出,“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想干什么?”
沈芳的眼泪又是一阵落下,她颤着声音说,“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真心,你却这么利用我!”
我利用她,我无话可说了,没错,我是利用了你,但是,怎么了,你损失什么了?我似乎理亏,似乎又有委屈,不过,我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我什么都解释不清。我特别无奈的笑了,我说,“是呀,你现在才明白我是利用你啊?没错啊,说对了。不靠着你这棵苍天大树,等我混出头要等多久啊,是不是,哈哈哈哈。”
我说完,转脸看着窗外,我觉得,沈芳你要是真的了解我的话,你一定能明白我这都是气话。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全说出来,都坦白,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
可是,我不知道那时沈芳是怎么想的,我听到她说,“金钱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
我回过头,一脸奸笑的接着刺激她,我说,“是呀。没听过那句话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姓景的求财路上,遇佛杀佛,遇父杀父,谁都挡不了我!”
沈芳流着泪不停的摇头,她像是也在刺激我一般,说,“没想到,我这么真心的对你,在你眼里却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不想跟她吵了。我觉得挺伤心的。我觉得自己特别悲哀。谈了9年的男友说我险恶,我死皮赖脸回去求他,仍是跟我分了。我尽心尽力孝顺的老妈,觉得我人品跟我爸一般龌龊,好久都不给我好脸儿了。而你,沈芳,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好好和你在一起,没想到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儿,也把我想的这么卑鄙。是谁当初说的我多好多好多高尚,要是我真是个贪恋钱财的人,我用的着非这么大劲吗。为什么,我算来算去都是想给你们挣个好日子,可是,你们没一个当我是好人。
我想到这里,鼻子有点酸。我憋了半天,我可得忍着,千万别示弱,咱又不是理亏。我深吸了口气,弯腰从中间的冰柜里摸出一瓶可乐。我砰的一声打开,咕嘟孤独喝了好几口。我觉得沈芳似乎还在不依不饶哭着,于是,不知出于什么恶毒心理,我响亮的打了个嗝。
果真,我气儿还没出完,沈芳就又中了我的招,颤抖着问我,“为什么,我从没像对你一样对过别人,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你却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珍惜?”
我不在意,我不珍惜。我听到这里,我真的就快要爆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在和爱人发脾气的时候总要想尽办法用我所想出的最恶毒的语言和行为来刺伤对方,以前,对我男友这样,后来,对沈芳也是。当时,我几乎没经大脑就说,“因为你是女的啊?你当我们来真的啊?”
我尽量把话说的轻蔑,我尽量想把沈芳气死。似乎,只有气死了我们中的一个,这份爱情才会涅盘重生一般。我说完,又靠回座位,抬手接着喝我的可乐。
我刚喝了两下,余光中似乎右边过来一个人影,扑上前来打掉了我的可乐罐子。伴随着那身影一起过来的还有,“你不是人。”
我坐着没动,我缓慢地用手下意识擦了擦胸前被可乐浸湿的西服套装。接着,我伸手猛烈的狂拍车中间的隔音玻璃,我先是拍,继而砸,就在我连头都上了后,那窗户才缓慢的下降,我吼着,“停车!!”
车还没停稳,我就开车门往下蹦。似乎沈芳做了个拉我的手势,我不知道。不过,依着我当初的脾气,就算她来拉我,也是白瞎。
那晚,我在夜上海游荡到很晚很晚。沈芳没有来找我。我坐在路边哭,没有一个人上来问我怎么样。我手机一直开着,可是,却没有一个电话。到了12点,我越来越想不开,我觉得我真的很诚心的爱着每一个爱我的人,可是为什么我总是那么轻易的被人抛弃,被人怀疑?又哭过一场后,我想,既然没有人能像我爱他们一样爱我,那么,我以后就为自己好好活着。我拨通了沈芳宾馆的电话。想了两下,她便接了。没有寒暄,没有称呼,我直接说,“分手吧。”
电话那边一直在沉默着。于是,我挂了。
我沿着马路往前无目的的走着。手机响了,我看了眼号码,我接通却没说话,电话里是沈芳平静的声音,“你认真的?”我说,“嗯。”
又是很久的不再说话。我于是,又挂了。
半夜2点。我给大学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我慌称丢了房卡和钱包,硬是在人家朦胧半醒中挤去了人家家。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很确定,我就是一只丧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