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声停了,视线齐齐落我身上。
“臭婆娘舍不得?是要伺候伺候老子?”
“高哥不是要钱么,我还。”我仰头,直直对上高哥的眼,我尽量心平气和,不暴露一丝一分的仇恨。
“哟,你意思,你还的起?”
“我现在还不了,钱不在我身上,后天高哥到我家去找我。我能给五万。”
高哥跟旁人交换个眼神,“真的?”
我“嗯”了声,“我家里还有丈夫婆婆,怎么敢骗高哥。”
高哥眼珠子一转,摸了摸下巴,“那要是没拿到钱,”他又伸手,在我脸上扇了几下,“老子就要你命。”
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多,浑身散架到处都痛。脑子昏昏沉沉的,反复做了几个梦,好的坏的都有。
太多了想不起来,唯一记得一个,是高利贷叫我下跪时。我杀光了这群人。
我满手沾着人血,真痛快。
“叫你去医院你舍不得去,这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你先待会儿,我去帮你探探风。”
迷迷糊糊中。我伸手轻轻扯着叶九衣袖,张嘴说话时风灌进喉咙刮得痛。
“小心点。”
“得了,我的亲姐姐,你可担心担心自己吧,妈的。老娘好久没哭了,你别逼我,走了!”
晚点儿叶九匆匆跑回来,眉飞色舞的跟我聊高哥怎么冲进我家收拾汪文和我婆婆的过程。
因为传单的事大闹过一场,汪文几天不敢出门,买菜都是婆婆来回跑,高利贷今天一去,直接在门口堵人,拽着皮青脸肿的汪文出来,逼他到ATM机上取的钱,高利贷拿了就走,汪文准备报警,结果被没走蹲点的抓找了,又当街把他打了一顿。
打得他抱头哀嚎,直挺挺的躺地上,保证不报警,高利贷才走的。
叶九说得兴奋,她突然瞥我一眼,脸上笑容都收了。
“你还有什么打算?我发现你真的,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太能忍,太能想。为了让汪文挨顿揍,自己遭这么大罪。”
我想咧嘴发笑,又难受。
我还有什么打算。
秦颂。
我的打算是秦颂。
叶九是憋不住话的人。她耐心检查我体温,长吁一口,“老板,真的,我叶九经历多,挨冻受饿,走过很多歪路子,看谁谁抱怨都觉得太他妈的矫情有病。但你不一样,你软弱一下行不行,我瞧你这样。太他妈心疼了。”
叶九脏话连篇的,语气可悲伤了。她哽咽了一下,像差点哭。
我贴着柔软的枕头,就能想起前晚地板的冰冷。
我闭上眼,都是他们合伙害死我爸把我往死里逼的回忆。
而我爸,临死的时候,是带着婆婆污蔑我的那些话走的。
新仇旧恨我不报了,我连给我爸烧柱香的脸都没有。
又过两天,我能下床走动,动作太大时会拉扯着痛。也能勉强忍着。
高利贷拿过钱短期内不会来,但总会来。
听叶九说,汪文被活生生打得住进了医院,但伤势不重,住不了两天。
我问她那温白去看过汪文没有,叶九从鼻腔里哼出气,“就他?他现在当汪文是个屁,耍也耍够了,倒是温白这两天没出来混迹了,不知道咋回事。”
我对着电脑屏幕。点开一页页新闻网页,指了指其中一个角落的小字标题。
“因为有人回来了。”
超市老板在我没去的第二天就下了辞退令,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换谁上班没几天就请假都不合情理。
拿着发到手的两张红钞和零星零钱,随手塞进钱包里,再小心翼翼的把钱包装进内衬,拉好拉链。
我又陷入了暂时失业的境地,没可能短期内找到坐班工作,好在体力活不少,第二天我去了家咖啡店,面试录用都很顺利。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叫宋景辉,稍稍发福,挺易亲近的。
他问我为什么学历不错还来找这份工作,我半开玩笑的说自己快饿死吃不上饭了。
他很认真的问我喜欢什么口味,晚上再把冷藏柜里卖剩的蛋糕分我一份。
我想我可能真的苦太久,收到个蛋糕都能热泪盈眶。快吃不出蛋糕什么滋味,满嘴巴都是感动。
晚上我回去,叶九正准备出门,她看到我,兴奋的拉我衣袖,让我靠过去一点,“老板,你来看这个。”
见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捆崭新钞票,这厚度刚好是一万块钱。她接连给了我三捆。
“老板,我就这点钱,以前我好赌,借了一屁股债还去玩儿,差点被人剁了手指头,后来逼着自己戒了,家底空的,我就这么点儿,你拿着。”
我觉得手心烫,又把钱塞回到叶九包里。
叶九委屈,“老板,你别嫌我钱脏。”
“叶九,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了。以前跟汪文谈恋爱,跟曾经的朋友渐渐疏远,到后来我再联系别人都怕我是借钱去的。我不能要你钱。暂时也用不上,我谢谢你,叶九。”
能遇上叶九,应该是我黑白的悲剧人生里仅有的点滴色彩,是我为数不多的幸运。
别人怎么逼我,她就怎么对在我好。这些我都记得。
叶九无奈的放下包,“好好,我嘴笨说不过你,以后你要这钱了,跟我招呼声,不说了,我上班要来不及了。”
在咖啡店工作的还算顺利,我有过超市收银的经验,上手快。有不会的宋景辉都很耐心教,没卖完的蛋糕会分我一份。他自己也提一份。
“我家雯雯最爱吃这个口味的。”
说的是他的女儿,三岁了,雯雯的妈妈前年车祸去世。宋景辉的爸妈总劝他再找个,宋景辉总推,他说,雯雯不喜欢。
我常常把蛋糕带回去给叶九,她狼吞虎咽的吃完,还要吮下手指头,心满意足的笑得像个小孩子。
她说她小时候看见蛋糕的时候腿都走不动路,她买家就生气,打得她身上全是红印子,她到十八岁才吃了第一口蛋糕。
“以前怎么想吃都吃不着,没钱买,心跟猫爪子挠了一样难受。后来有钱了,也奇怪。我就一点不想吃蛋糕了。”
哪里是不想不喜欢吃,是期许了太久没得,时间久了,心思都放凉了。
人心就是这样,不能等太久。
所以秦颂第四次约我的时候,我没拒绝。
他见到我时还挺意外,“我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还想到哪喝一杯安慰下受伤心灵的,小美女突然给了我面子,真让我太高兴了。”
知道秦颂在拿话堵我,我没道歉,他也不介意,还兴致勃勃的跟我介绍,等会要去的地方。
是一家公司老板,姓沈。小老婆生了个儿子刚满月,他四十好几了,这是他第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