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意思,还是下次看相吧。有事先下了。”
一个微笑的表情就把我打发了,我倒有些“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的意味。
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是如此,刚说得起劲,刚到我还有很多疑惑需要她解答的时候她便及时抽身下线。
我想她大概是把我当一具献身人体解剖学的尸体了。她需要了解我身体的某人部位便拿起解剖刀将这个部位分解开来进行研究,探索。不需要的时候就将我晾在一边风干。而我无法对她提出任何要求。
然而我心目中的那个幽幽山谷里的清新淡雅的女子的形象却是越来越清晰,她有着明亮锐利的眼睛,细如丝线的长发,正在俯不身子用轻柔细长的十指勾起溪水中的落花点点……
也许每个男人都会对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女子进行构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将心目中的那个女子和网络里的她联系起来,有时候她们竟然是重叠在一起的。或许依然是“谷育”这个名字给了我潜意识的诱导吧。
夏日的毒辣对我们来说是最难熬的日子。走在工地上能感觉地上的热气混合着尘土在脚下升腾,太阳像个火球让所有有生命的物体经过一番酷热的洗礼,仿佛在考验每个生命活下去的毅力与韧劲。所有的精气神都被太阳这个巨大的魔鬼一丝一毫地吸吮,吞噬。直到你精疲力竭,它却毫不罢休。
黑夜还没有让人从足够的睡眠中充实能量,太阳就追逐着释放它的芒刺。我总是在闷热的早晨被灼人的太阳光照醒,在睡眼惺忪中洗脸刷牙,有时也冲个澡,将一整夜的闷热散发出来的臭汗洗去,身上才不那么黏巴巴的,那经过一夜时间降温的河水的清凉也会让我有瞬间的神清气爽,好像这时我才真正睡醒过来。
这个季节我总是期盼下雨,只要一下雨,就可以缓解这种灼人的酷热。
这不,天边的乌云急急忙忙聚拢起来又是一场雨,离收工的时候本就不远,工人们已经收起各自的家伙往宿舍赶,唯恐走迟了被雨淋个落汤鸡。早一点收工对一群生活在底层的修路工人来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喜悦。
可我这一次却没有往常的喜悦。在这荒郊野外的,即使老天爷怜悯我们,让我们放假,又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消遣的呢?
离工地最近的小乡镇到这里也有十几公里。我们住的宿舍里除了一台影碟机和电视机,好像就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消遣就是一帮男人凑在一起玩赌赌博。
我有时会想,我当初怎么就选择了这个行业了。记得我填写下《某某公路工程学校路桥专业》时,我心里的自毫感是无法言喻的。
那种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壮志少年的心,幻想着自己的足迹将遍布全国每一寸土地,为祖国的公路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耗尽自己的心血,燃烧自己的生命。
那样的心情多么豪迈而坚定,仿佛只有如此生命才有比较确切而宏大的意义。
可是现在我在这个行业打磨了将近十年,这十年是一个男人最壮丽的时光,我曾以为这十年的时光会将一个稚嫩莽撞的青年改造成一个稳重而有担当的男人,它会为我铺就一条康庄大道,让我昂首挺胸地站在每一个人面前。
可事实上我只看见自己洒过泪,挥过汗的一条条现实的公路在我脚下蔓延绵亘,纵横交错,而我心里的路却从此滞留在一个点上。
每当心中的理念难以为继的时候,我总愿意想一想最初的那个自己。
“嗳,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去干什么?”京巴狗曾坐在江边的草地上问我和海舒。
“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无所谓地说。说完,三个人用灌装啤酒瓶碰了一杯。
自从B君带我来了一次后,有事没事我便带京巴狗和海舒也来这里消遣,老实说这里真是个绝好的去处。尤其是夏天的傍晚,整个城市的燥热并没有因为太阳的坠落而减去多少,相反,地面上升的蒸汽使人更加觉得闷热异常。而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徐徐的晚风带着江水的湿润扑面而来。月亮在天空像害羞的少女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远处一座高架桥横跨江面,站在高架桥上可以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江两岸却建了个简单的花园,花早树木交相掩映,石凳,圆桌,长椅,楼阁随处可见。但是人们似乎并不钟爱这些刻意装点的器物,反倒是草地上,这儿一圈,那儿一堆,坐满了男男女-女。
“怎么能不想呢?我懂事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将来要干什么。”京巴狗又说起来。
“干嘛想那么远,想到最后还有活路吗?”我回道。
海舒对我们的谈话始终不说半个字,只是一个劲地灌酒,在这一点上他和京巴狗是完全不同得两种人。京巴狗在没醉之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旦醉了,倒头就睡,八匹马也拉不醒来。而海舒在没醉之前总是无话可说,一旦醉了就高谈论阔,和平时判若两人。
“就是因为没有活路才要想,给自己找条活路啊。”
“杞人忧天。”我一字一顿地说。
易拉罐在我们手里一个一个地变得空空如也。很快就搞定了一箱,京巴狗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突然糊里糊涂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折腾了几下就呼呼大睡起来。剩下我和海舒还在继续。草地上摊开的花生米,盐焗鸡翅,凉拌海参的包装纸上也已寥寥无几。老实说我吃得肚子有点胀。可眼下海舒还在不遗余力地往肚子里填,我怎么能输给他,我一向自诩是我们三个当中最能吃能喝的一个,当然这一次也不能例外。又一罐下去,海舒开始说话了,“来,再来一个。”他“嘭”地一声拉开易拉罐的盖子,伸手往我眼前一举,我悻悻地接过来。
“你还行吗?”我试探性地说。
“不行也得行,买了就不能浪费。”
“少学京巴狗拿浪费可耻的大道理来忽悠人。”
“先前说不醉不归的人是你不是我吧?”海舒有点醉眼惺忪地晃着脑袋,可是思路依然清晰。
“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易拉罐,被他轻轻一闪就躲过了。当然这一躲震得里面的啤酒全撒在海舒的胸膛上。可他根本不在意,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又是一罐。
我看看旁边正酣睡的京巴狗,想到要是海舒再醉了,可真不是件好办的事。
“别喝了。”我斥令道。又一次伸手去抢他手中的易拉罐,谁知又被他轻巧地躲过了,酒醉倒使他的行为更加敏捷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朝高架桥而去,我不知道海舒在这种酒醉的情况下会干出什么样的事,但他酒醉后的出格我是有幸见过一次的。所以我赶紧摇了摇旁边的京巴狗,可惜他睡得像头死猪。我只好自己爬起来,一爬起来才发现一双腿早已麻木得不行,心里真心佩服那些小日本,这样的盘坐要是成为一种长久的习惯只怕是要付出代价的。
等我过了最初那股强烈的麻木,京巴狗已经站在高架桥上手舞足蹈了。我火急火燎地跑过去,幸好这段时间高架桥上没有任何车俩经过。我在心里感念着“菩萨保佑。”然后一把将他拉到桥边上来,他靠在栏杆上,嘴里叽叽歪歪起来:“我是平凡人,却被平凡难,矢志不平凡,何惧平与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