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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居然还有鸟叫。

老教导兴致颇高,给我们讲解各处的地名和相关典故,我们听得倒也有趣。

终于有到了溪口。好在这回是美岭的溪口,这里的石础还都好好的,只有中间一处,水流漫过石头,其他的石础都露在水面。

这回,老教导当先,刘巧云中间,我殿后。

到了中间那道坎的时候,老教导童心大发,居然没脱了鞋袜,直接撑着拐杖,在水底一撑,跳到下一个露出来的石础上去了。

其实间隔并不大,一米多而已(两个石础之间距离大概50公分左右,若是在平地上,单脚跳都可以跳过去了)。

但刘巧云还是在我面前站住了。

她又无助地看我。

她的眼光柔弱得比学生装可怜时候更无助万分。

我的心软了,我说,你等我一会,我带回来再过来牵你。

然后我让她退后一级,我很轻松地就背着卷子跳了过去。

到了岸边再把卷子放下,想了想,脱了鞋回走。

她已经脱了鞋在那边等我。

然后到了水流漫处,我一脚踩水水流漫处的石础,一脚踩住她脚下的石础,伸出手去,当然,自然而然,她的鞋子还是我帮她拿着。

这回,理论上是更轻松的。

当我把脚收到另一处,拉着她从漫水的石头上踩到无水的石础上的时候,她的身子由于惯性(也许她不懂得控制力道)整个人跌入我的怀中。

我来不及感受她身子的美好,一个倒退,一脚踩空,踩入了水中。

这时候,她的手依然紧紧握着我。

溪水不深,我晃了几下就站住了,倒是她惊慌失措,与我连着的手带动着她摇晃,我赶紧叫,小心,站好了。

然后放开她的手。

她的头低垂着,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她的潮红和慌乱。我说,好了,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除了裤腿湿了一点。

不过幸好很快就到了学校,过了溪,转了个弯就到了。

巡视员到晚上我们要开饭的时候才到,校长是跟郑中机差不多年龄的人,他说,一定又去天湖坑了,来,该罚。

然后杯盘交错。

这个学校规模比我们小得多,而且分散得多。居然有五六处分班,所以总校的教师反而不多。教导和另一个外地老师是住校的,其他的是本地的和代课的。而这两个住校的,与我们一样,被调到外校去监考了。所以一起晚饭的就校长和总务主任,还有两个当地的,黑乎乎的跟农民更为类似。我知道他们是没法子,家里的茶园更像他们的主业,教书才是副业。

他们喝得很是开心。农村学校,难得一次公款吃喝。

我和刘巧云都没怎么喝。因为酒量不行。(我当时不知道我的酒量到底多深,但是我是沾酒就红脸的)。

饭后他们移师校长的家里,我们也过去。校长家是传统的老式建筑,跟郑中机一样,是东西厢房的。房间又大又多。

很显然,主考和巡视员当晚也是要住他们这里了。而我和刘巧云,自然是住学校的两个老师的房间。

我无所谓。

他们铺开牌局对战。这时候,一起吃饭的老师要回家,我们也提出要早些休息,校长就安排他们带我们回学校,开了老师的房间给我们休息。他们继续开战。

老教导做事认真,他提醒我,杨老师,你明天是安排去上美岭分班监考的,恐怕五点半就得起床,要早点休息啊。

我点了点头。

没说什么。

这里要插入介绍一下,美岭和美岗都是人口极度分散的地方,除了总校之外,各个角落都有分班,教学一到二年级的复式班,大部分有代课老师上课。

但美岭毕竟特殊的一个地方是它各角落中,最大的角落是上美岭独处一角,不如下美岭位于中间,所以下美岭成了美岭村的村部和总校所在地。不过由于上美岭确实够大,所以他的班级开到三年级,教学三年级的是公立教师,一二年级的才是代课老师。而我明天的监考任务就是带着卷子去监考那个公立老师的的三年级,而公立老师监考一二年级的复式班。

我问校长,从这里到上美岭大概多远。他说走小路七八公里吧,但是要爬山,恐怕要两个多小时到,你五点半起来,六点多走,应该赶得及8点半的考试的,晚一点也可以,但不要太晚了。

我和刘巧云回到了美岭小学的宿舍。

带路的老师回家去了。

处在半山岭的学校,前后没有相邻的房子,一时间,格外凄凉。

刘巧云依然不说话。

我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才九点左右,整个村已经死寂一片。

亮着的灯不会超过三盏,包括我们学校两个房间的两盏。

但天格外清朗。是农历十四的晚上,月明星稀,月光下各处散落的房子,都像是蹲踞着的野兽,黑黝黝地,吓人。

风不大,所以不冷,很凉。

这就是传说中美丽的乡村夜晚了。但这等景色,无意间看足二十年,所以我的内心没有诗情画意,也没有觉得喜悦和留恋,有一种伤感的情绪在蒸腾,更多的是迷茫。

我回身在宿舍里搬了一把凳子,在走廊上做着。口袋里有刚才吃饭的时候发的一包烟,我在房间里找到一个打火机,我就点燃一根烟。默默坐着。

我期望我能够融入这种氛围。但又抵抗这种氛围。

我有些分裂。

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知道刘巧云在做什么?

她那么安静少话的一个人,不说话于她是常态。我想不必我为她分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包烟已经消去大半。

我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

刘巧云有些羞赧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说,我,我想去上厕所。

上厕所?我满头疑惑?但随即明白过来。

这个学校的厕所在教学楼后面的山脚下,偏僻而黑暗。这个点,一个女孩子上厕所确实有点问题。

我起身,在宿舍里居然找到一个手电筒,(估计老师们也有这个需求)没说什么,开了手电筒。

她走在前面。

到了厕所门口我把手电筒给她,我自己钻进男厕所。

再回到学校,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不早了。

但我们仿佛都没有睡意。我继续坐在阳台上。她不声不响地也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

我熄了烟。

好一会。我没话找话,问:刘老师,你们女孩子,怎么会把你们分配到基层学校呢?

她只是嗯的一声。

我忽然有些放肆,说,朱中川被调到我们学校来的原因我也多少听说了。可是我不认为你的问题跟她是一样的。

确实,刘巧云是个谜。

但是刘巧云的答案很让我吃惊,她说,我打了一个学生。

体罚学生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在我们读书时代,教师体罚学生是家常便饭,在我们教书之后,体罚学生变成了犯法的事情。而这个时候,两基普查,素质教育正如火如荼。体罚学生成了领导和社会关注的焦点。而事实上是,不少人还是会体罚学生,但倒霉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刘巧云显然是倒霉的人之一。

我几乎笑喷,你这样的人会打学生?

她点点头。

我问,为什么?

她说,她骂了我。

学生骂老师,这种以前被视为极为严重的事情,如今,竟有星火燎原的趋势了。不知道是社会的纵容,还是教育的失败。

我苦笑一声,不能忍吗?——是啊,不能忍吗?这是很多老师在学生面前被迫采取的方法了。

她说,我也想忍。可是那次我忍无可忍。

她给我讲了她的事情。

原来学生骂她的话是,婊子养的。

而她的母亲,生前的时候,就是被骂为婊子的。

她母亲是供销社的店员,被领导个潜规则了,老实巴交的人忍气吞声,但终于被领导的彪悍老婆发现,于是······

自然,领导是男人,男人的恶事,仅仅是恶事,甚至是风流韵事,而女人,女人就只好去死了。

所以她母亲上吊了。

这个阴影一直跟刘巧云如影随形,成为了她挥不去的影子。

她是镇上人,镇上的孩子或者知道大人们讲到她的事情。

人是最恶毒的动物。

所以她就被自己的学生骂了,婊子养的。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手了。

然后,学生,学生家长就开始到学校闹事。老师们自然是同情她的,甚至以罢课为威胁。

而领导,王区长之外的另一个副校长,是本地人,又和骂人的学生是本家,处理的最后结果是,都不必道歉,都有错。

然后,新学期,她就到了美岗小学了。

刘巧云泪流满面,但是她没有去擦,月光下她的容颜安静而苍白。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我伸出手去,如下午拉着她过溪一样,握住她。

她反握的力量更强,更大。似乎是要寻找一个能把她的灵魂和肉体拉上岸的支撑力量。

但我知道我不会是。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我忍住了将她拥在怀中安慰的冲动。

后来,她的手渐渐冷了下去。我们都没动。

终于,我说,夜了,我们睡觉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她的眼睛看着我,眼光里有绝望而凄凉的神色。

这个晚上,我一晚上没睡觉。

[缺失章节补充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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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风月散后一场空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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