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M似乎是在尽力维持着一种平衡。而从他的口中，我得知C是在真正地改变。她不再疑神疑鬼，会努力地开始做好家务，并且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让自己看起来快乐。M说，她一直笑一直笑，但我却说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快乐，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都知道这种感情出了问题，却谁也不来戳穿。

我本来以为暂时这样很好。我和M依然保持着电话和邮件的联系，偶尔的午餐，但是我不再要求他来陪我旅游或者过夜。M偶尔情绪低落的时候会在电话里问我，这样的状态会不会让你觉得不公平？有些冲动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直接和C摊牌，但是想到自己的承诺又想到你的话，让我不得不继续这样受折磨的生活。我对他说，中国有句古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意思就是说，注定在一起的两个人，即使暂时不能朝夕相处，这种感情亦是珍贵，并且有未来可以期待。他开始和我学习如何念这句话的中文，发音偏差很多，我一次一次地纠正他，他反反复复地练习，这样说了几十遍，当他最终能够比较清晰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握着听筒泣不成声。

某天做晚饭的时候，E突然和我说，他要搬走了。自从上一次把话都讲清楚之后，我知道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太多惊讶。我点点头，说你现在生活各方面都适应了，我也不用太担心你了。他说，上一个学期的成绩都很好，和讲师也比较熟悉了，我申请到了助教的工作，还是搬到离大学近一点的地方比较方便。我说是啊，我家离大学比较远，如果做了TUTOR经常要去学校，还是搬到近一点的地方好了。打算什么时候搬走呢？他说，周六就搬家。已经联系好了合租的人。房租贵了一点，但是环境很好，现在有了工作，觉得可以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我说，明天？这么快？他点点头。说我已经打扰了你太久。

那是个沉默的晚餐。收拾碗筷之后，我开始帮他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依旧不多，除了多了一纸箱的书和讲义，还是来时的那两个大箱子。全部收拾好之后，我说你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到新家。他摇摇头说，我坐巴士就好了。你难得的周末，要好好休息。我……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迎着我的目光，说我可以最后抱你一次吗。我走过去，踮起脚，轻轻抱住他。对他说，保重。他紧紧地拥抱住我，说，再见，小爱。许久他才放开我。他飞快地转过脸回了房间，不让我看到他的泪水。我的心里也悲痛无比，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家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我轻轻推开虚掩着的E的房门，里面已经恢复了原来空荡荡的样子。桌子上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小爱亲启”。我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打开那个蓝色的信封。上面是他久远和熟悉的笔迹。

“小爱，请原谅我这个搬家的决定做得如此匆忙和突然。自从上一次你和我说，你真的原谅我了，我可以放下你了。我就知道我们没有任何可能了。十年来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你能够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但是看着现在的你，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道高高的墙。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有些感情是不能够重来的。你对我的好，从前的和现在的，我都记得。我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小爱，能够遇上你，真的很好。尽管这个结果并不像我的期待，但是曾经能够与你相爱，我的心里充满感激。世界上也许真的没有人和事情会永远为一个人等待，但是小爱，你是我的例外。希望你永远都能幸福。会一直爱你的，E。”

我轻轻把脸埋在信纸中，泪流满面。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这样的爱情不能如愿。我们得不到自己爱的人，伤害爱自己的人。在得到真正的幸福之前，我们要说多少次再见。

E走了之后，家里似乎显得冷清了很多。我开始在独自在家的时候放轻轻地古典音乐。继续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当我们以为生活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往往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那是一个周一早晨的例会，我却没有看到M，问周围的同事，也没有人知道，只说他今天没有请假。一整天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很慌乱，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晚上7点左右的时候，手机响了。是M的私人手机号码。他从没有用这个手机给我打过电话。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轻轻按下接听键。M的声音憔悴异常，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只简单说了一句话，就让我僵直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死了。”他说。在我能够说出任何话之前，他继续说，“这两个星期我都不会回去上班，明天我会和公司请假。你保重，我要挂了。再见。”拿着电话，我的身体顺着墙滑下。死了？为什么会这样？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不敢打电话问他。

那几天里，我一直失眠，做恶梦，心里充满莫名的恐惧。直到公司里认识M和C的人都在讨论参加葬礼的时候，我才确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从同事的口中得知，C是在那一天晚上，睡着了就没有再醒过来。他们也不知道更多的细节。我只感到心中异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