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刹那间又落了下来。即使仅仅为了他的懂得和怜惜。我对他说，那是我的往事，我的痛，你没有必要全部承担。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轻轻把我的头发卡到耳后，沉默良久，然后说，用你说过的一句话回答你，我要让你离不开我。心里只想我一个人。我说，我已经是这样的了。他说，还不够，要更多。他轻轻地抚摸我，亲吻我的身体，一寸一寸。我闭上了眼睛，感受他极致的温柔细致。那种感觉，就像站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感觉四季变换。如同清凉秋风吹过脸颊，如同洁白雪花在身边飘飘洒洒落下，如同春暖花开小鸟轻轻歌唱，最后炙热燃烧的夏日的阳光将我熔化。我的身体敏感容易感怀，M总是能挑起我最热烈的欲望。喜欢他给我的快乐，所以我总是对他说，不要停下。他说，你在做爱的时候看起来总是脆弱失控，让我也受到你的感染，变得和你同样疯狂。我问他，你现在还会有愧疚感吗。他说，不会了，因为我开始明白，有爱的性都是纯洁的。我那么爱你，上帝也会原谅我的。
因为哭过的原因，第二天早上起来感觉眼睛有点肿。M的上班时间比我提前一个小时。所以早上他吻了一下还在迷迷糊糊睡梦中的我就换衣服去上班了，我和他道了别立刻又睡着了。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看着M躺过的地方，抱住他的枕头，把脸埋进去，上面有他身上的味道。闹钟又响第二次的时候终于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起身洗漱换衣服。推开卧室的门出去刚好看到正要下楼的E。他看到我从房间出来，停住了脚步。我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了一声“早”，却下意识躲避着他的视线。E问我，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低着头轻轻说了声“嗯”就飞快地跑下楼去。
我明白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他现在住在我家里。可是心里上的抗拒好像成了条件反射。我想不清楚他昨晚为什么要在我眼前重复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情景，想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把这只曲子拉得那么熟，想不清楚他看着我时眼神里的忧郁。
我下楼泡了红茶，加了一勺蜂蜜，听到E下楼的声音，他站在楼梯口，就那样看着我不说话。我慌乱中碰翻了杯子。里面的热水洒到手上，我下意识地惊叫。他飞快地跑了过来，拿起我的手，迅速把我拉去冲冷水 。冰得我有点麻木。可是刚刚冲完，整个手背就迅速红肿起来，疼痛难忍。我在疼的时候容易哭。极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告诉自己不能在他的面前掉眼泪。
我拿起包说，要迟到了，我先走了。他说，你的手这样怎么开车。我说没关系。转身走进车库，到车里拿出薄荷唇膏随便地在手上涂了涂。开出车库，看到他站在大门前。他的眼神中有无奈。我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忍着手上的疼痛朝公司开去。
到了办公室还没坐下，M的电话就打过来。他说小甜心，你又迟到了。我都打了好几次电话了。我说，早上闹钟响了第二次才起来，耽误了点时间。他停顿了一下，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多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我说，比如想象五年后的婚礼吗？他笑说，可以啊，只要能让你快乐。然后我听到他那边有人敲门的声音，我说你先忙吧，我也要忙了。他说，好的，希望你有愉快的一天。我说，你也是，然后挂了电话。那天真的是非常忙碌的一天，让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一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手上的红肿已经有些消退，没有早上的那种疼痛。
开在平时回家的路上，公路边的电子牌上显示前方有事故。交通拥堵，走走停停。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我的心里异常平静，也许我心里也不想这么快回家。车里反反复复地放着Mylene Farmer的California。我是听不懂法语的，但是却好像能从中感觉一个女子的寂寞。手机里收到一个短信，是E，问我有没有事情，怎么还没到家。我简单的回复，堵车，大概还有20分钟就回去了。等到我终于从那条拥堵的主路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把车子开进车库，看见车库和房间相通的门是打开的，E站在那里。看我走下车，他说，你回来了。我说嗯，主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不知道出什么事故了。进了客厅，饭已经做好了摆在桌子上。都是我喜欢的菜，可以用丰盛来形容了。我说，你这是……他说，今天下午没课，刚好有时间，趁着菜还没凉快点吃饭吧。我点点头，上楼换了衣服下来。看到他拿了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我说我今天不想喝酒。他说，就喝一点点，然后斟了半杯递给我。入口香甜醇厚，显然不是澳洲红酒。他看到我的表情，说，这是意大利红酒，你说过你喜欢甜葡萄酒，澳洲产的都不是甜的。
他说，昨天对不起。我夹起一块巨大的西兰花咬，没有说话。他又说，我以为以前的很多事情你都忘了，看来你都记得。我经常会想念以前上学的时光。我还记得下学的时候，你经常一个人留在教室在后面做板报，你的字写得那么漂亮，画的画那么好看。我记得你爱穿的白衬衣和格子裙子，你站在椅子上转身问我字有没有写歪，你微微皱眉的样子。那时你在学校里就是一个传奇，好像没有什么你不会的东西，大家都那么喜欢你。我没有后悔鼓起勇气对你表白。我放下筷子说你不要说了，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平凡女子，过着每天都一样的生活，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又有什么关系。他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学校旁边的那个公园吗。那时我们总喜欢在里面手拉手地散步，偶尔会遇到隔壁班的那对情侣，我们都会不好意思，装作不认识互相路过。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到你家，我到了你的房间时那种紧张。你弹钢琴给我听。你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表情专注深情，看起来那么美。文化节的时候，我拼命练习，因为我不想因为我让你的表演有瑕疵。最后得了二等奖，你看起来有点失望，我心里很难过。所以后来几年我都在拼命练习这只曲子，或许想弥补那时的遗憾。
这些事情是他不曾告诉过我的。我又何尝不想念那段时光。但是现在他讲出来，我已经不会感动了。我依然慢慢地咀嚼着食物，不说话。他似乎毫不介意我的无动于衷，好像他本来就不是要倾诉，而是讲一个故事给自己听。
刚知道你要出国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要崩溃了。我不知道你离开了之后我该怎么办。那段时间你已经开始读语言，不来上正常的课程，我每天都很堕落，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找我谈，父母也骂我。那时你会经常打电话给我，给我汇报你的生活，你似乎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你出国了我们就要分开。电话里的你听起来很快乐，而且对未来充满期待和希望。是啊，那时哪个孩子不希望能离高考远远的，进外国名校，前途一片光明。坦白地说那时的我非常羡慕你，当我看到自己期中考试成绩从以前的前几名到几乎倒数的时候，那种羡慕几乎要变成怨恨了。我决心要开始忘记你，认真读书，过没有你的人生。你出国前一周，我打算去见你最后一面，然后和你说清楚分手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鬼迷心窍了，约了隔壁班里一直喜欢我的那个漂亮女生出来，带她一起到你家。你打开门看见我的时候先是惊喜，然后等你看到我身后的女生时，眼睛里有迷茫。我对你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还有，我们分手吧。你当时脸色苍白，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你说，我不相信你会不要我了。我当时心里好像抽痛了一下，但是立刻就让自己狠下心来。我说，我不爱你了，对不起。我甚至抱过那个女生的肩膀，看着你说，小爱，你走吧，从此忘了我。你当时冲到厨房里面拿起刀子放在手腕上，说E,你要是非要和我分手，我就死给你看。当时你死死地盯住我，眼神里充满绝望。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对你说，即使你要自杀，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然后拉着那个女生就走出了你家的门。出了那个小区，我就帮那女生叫了辆车送她回家，她打了我一巴掌。我跑回你家，我怕你真的做傻事。但是在你家门前我听到了你大哭的声音。我就坐在楼梯上，听着你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到了你爸妈下班快回家的时间，我才离开。
这么多年来我极力想要忘记的事情被他如此详细地一一道来，那时的情景仿佛在眼前重现，不禁觉得胸痛难忍。我对他说，是的，我最终没有用刀子割下去。因为我想到我的家人，想到所有喜欢我，爱我的人。看着你抱着她出门的绝情。我觉得为了你这样的人，自杀不值得。所以我扔掉了刀。我哭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付出的感情。为了我的愚蠢。为了我曾经以为我要过一辈子的男人的背叛。那天我哭完了我的所有泪水，我发誓我从此不再为你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