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红在取回酒的路上忽然有一种错觉,庞耀似乎不是县委书记,而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当然,这种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
庞耀的酒量还真可以,至少到目前为止看不出一点点的醉意,两个人已经喝了一瓶,鱼汤也见了锅底,庞耀说:“渐红的酒量不错,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听刘部长说,你至少能喝二斤。”
刘部长?刘天明?陆渐红几乎已将这个人忘了,现在庞耀提起,他才记起来,不由又想起为了争取资金喝了三斤多的事,笑了笑:“那是刘部长夸大言辞了。”
“呵呵,搞宣传的嘛,说话总会有点水份。”庞耀也笑了,“不过你一斤酒不会有一点问题。”
陆渐红没有醉,说出的话却好似有了些醉意:“一斤二斤漱漱口还是能做到的。”
庞耀哈哈一笑:“对嘛,张驰有度才对。”
陆渐红没有领略这句话的意思,但可以看出,庞耀对自己不仅仅是满意的,而且是相当满意的。按理说,在书记面前是不能这么浮夸,但在这种没有外人的私人场合下,偶尔放松些,领导反而会觉得自己的下属跟自己没有距离。没有哪个领导希望下属跟自己有距离!
第二瓶酒没有开,窗外却响起了一声惊雷,这是今年听到的第一次雷声,庞耀放下了杯子,侧耳倾听,雷声又传来。
庞耀不无幽默地喜道:“2004年的第一场雷呀。”
陆渐红笑道:“雷声一来,雨就要来,麦子有望了。”
正说着,随着一道闪电的来袭,雨点落下了。
庞耀说:“渐红,雨来了是好事,可是我们却被留下了,长长一夜,我们俩把这瓶酒也喝了。”
“那我把菜热一热。”陆渐红上了锅,地上还摆着几颗莴苣,一堆青椒,一把小芹菜,他又炒了几个素菜,庞耀吃在嘴里,很是惊讶:“看不出来嘛,渐红还有这个手艺。”
陆渐红为庞耀倒上酒说:“父亲去世了,妈妈的胃不好,饮食方面有很多禁忌,她自己又舍不得买东西,所以我学做菜,让庞书记见笑了。”
庞耀沉默了一下,感叹道:“我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怀才不遇的人呀。只恨那些小人和用人制度的缺陷,埋没了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渐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我也是有体会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料你母亲,天底下没有哪种感情比母爱更伟大。”
庞耀今天的话特别多:“我一直忙于工作,难得回家一趟,老母亲身患癌症,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没有在身边照料,她老人家去世的时候都没能见到我最后一眼。”
庞耀的眼睛有些湿润,显然是动了感情,陆渐红能体会到这种遗憾和痛楚,劝道:“庞书记,您是舍小家为大家,这种气节是令人钦佩的,我想,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您。”
庞耀举起杯子道:“渐红,来,为全天下伟大的母亲干一杯。”
雨下了一夜,庞耀和陆渐红也聊了一夜,聊的是什么陆渐红已经记不大清了,但他和庞耀在一起,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黄大爷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走了,看着枕边放着的四百块钱,骂道:“这个小三子,还给我钱。”他不知道,其中有两百块是县委书记给他的。
回到县委,一切恢复如常,这一天,陆渐红接受了庞耀交给他的一项任务,是关于高河镇老年公寓新建一事。庞耀道:“你联系一下高河单群书记,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市里找学鹏书记。”
项目报告书是高河丨党丨委书记吴单群亲自递来的,庞耀觉得做的很好。
吴单群接到电话后,中午没敢喝酒,坐着小车到了县委。
“庞书记正在休息,吴书记先坐会。”陆渐红为吴单群泡了一杯洪山县的特色洪山绿茶,当然都是上品。
吴单群客气地说道:“陆秘书太客气了。”
陆渐红笑了笑:“吴书记说哪里话,渐红可是你的部下。”
吴单群道:“陆秘书谦虚了,跟着庞书记,很快就会提拔的,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
陆渐红没有接茬,问道:“吴书记,现在高河怎么样?”
吴单群忽然坐直了身体,道:“陆秘书问起,那我就汇报一下。高河这半年来,财政收入七千万元,其中税收……”
陆渐红忙道:“吴书记,你别这样,我只是随便问问。”
“要的,要的,庞书记是领导,你也是领导。”吴单群执意汇报,陆渐红没法子,只得由他,听了吴单群的汇报,高河镇的发展势头还是很好的,不但县工业园区这两个月又新引进了三个上亿的项目,镇集中区也新上了一批项目。
“吴书记干得不错。”陆渐红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怎么有了上级跟下级说话的味道?吴单群听在耳里却自然得很,说:“单群取得的这些成绩跟领导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陆渐红听在耳里有些别扭,岔开话题道:“对了,高河的宣传工作还好吧?”
“陆秘书搞镇新闻电视台,是开了乡镇宣传工作的先河了,我们当然要抓,而且要抓好,全镇上下对这个节目还是满意的。”
陆渐红其实不是想问这个,因为他想起了高兰,只是冒然提起怕引起吴单群的猜测,所以先提起了宣传工作:“现在的宣传委员是高兰吧?”
吴单群摇了摇头,带着羡慕和敬仰的神态说:“高兰调到市委宣传部了,我们都小看她了,你知道吗,她父亲是省里的干部,高兰到高河是锻炼的。”
陆渐红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高兰居然是这样的身份,这丫头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我看到市里也只是暂时的,有这样的后台,将来肯定要调回省里的重要部门,唉,朝中有人好做官呀。”吴单群叹了口气,很是惆怅。
陆渐红又和他聊了些别的,但只要他一发问,吴单群都是以下级的姿态来汇报,这一点让陆渐红很不自在。虽然他没有衡单群共过事,但毕竟是个丨党丨委书记,所以他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了,给他续了杯茶,然后故意装作写材料的样子,不再说话。
一点半,庞耀从里面走出来,吴单群赶紧起立,略有拘谨:“庞书记。”
“单群来了。”庞耀打了个招呼。
陆渐红接过庞耀手中的包道:“庞书记,现在就走吗?”
得到庞耀的肯定,陆渐红给张得兴打了电话,到了楼下,张得兴的车已开到了门前,陆渐红为庞耀开了车门。
正要上车,只听身后一人道:“渐红,等一下。”
陆渐红回头一看,是段长江。
段长江的样子看上去很急,道:“渐红,我找你有个事,很急。”
陆渐红道:“长江,我要陪庞书记去市里,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车上,吴单群向庞耀汇报了高河镇的工作,看来这个吴单群很喜欢汇报,这是陆渐红给他的定位。
经过高河时,陆渐红发现沿路的一些小沟渠里有很多的垃圾袋等飘浮物,颜色各异,看上去很是醒目,心想,高河镇是个要道口,是省会、市、县的交汇处,吴单群怎么这么不在意?
庞耀也见到了,却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