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打工的这码事,这几年在村子里也多了。年轻的壮劳力有一大半种完地都出去打工,一年回来两趟,秋收回来几天,过年回来几天。用不了几年,家里就能盖上个大瓦房,比在家土里刨食,看天吃饭要强上许多。不过这大姑娘出去打工,差不多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村里这几年去城里打工的姑娘也不少,有一多半是抱着孩子回来的,家里人刚见着姑爷的面,就当姥姥和姥爷了。
这事多少有点儿突然,对徐青山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弄得他措手不及,立时就蔫巴了。
爷俩正说话的工夫,大门外“吱嘎”一声,一辆小轿车停在门口。
车里挤出一个胖子,正是何宏天。看见徐青山和老羊倌都在院里,他顿时眉展眼舒,笑眯眯地率先打了个招呼。
老羊倌偷偷看了一眼徐青山,撇了撇嘴,赶紧转回头冲何胖子一抱拳:“哟,何总啊,山高路远,累了吧,进屋先歇会儿!”
何胖子哈哈一笑,连称不打紧,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
老羊倌让徐青山去倒点水,何胖子连连摆手,让他不用客气。
徐青山倒也实在,转身又退了回来。
何胖子冲老羊倌直挑大拇指,夸赞他是老当益壮,身经百战,移山倒海,神通广大,是高人中的翘楚,奇才中的领袖,夸得老羊倌都觉得有些挂不住了,不得不借口上厕所出去透气。何胖子转回头,盯着徐青山,又是一通狂赞,说他是青年才俊,不同凡响,智勇双全,不愧是师出名门。
老羊倌进屋后,见何胖子口吐莲花,还在白话着呢,赶紧摆了摆手,让何胖子别再说了,再说这地球上就没他们爷俩待着的地方了。
何胖子哈哈一笑,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了老羊倌,请他笑纳。
老羊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接过来后看了看,见上面有格有字,一堆数字,仔细瞅了瞅,竟然写着三百万,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徐青山。
徐青山低声告诉老羊倌,这东西是支票,能当存折使,可以取钱的。
老羊倌一听,翻过来掉过去又瞅了瞅,撇了撇嘴,活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支票,就这么一张纸就值三百万,心里多少有点儿没底,不过知道这东西肯定不是假的,用手抖了抖,咂咂舌,又递给了何胖子。
何胖子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羊倌呵呵一笑:“何总,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爷俩还是明白事理的,答应你的事,也没全做到,这三百万块钱我们可不敢收,你再给我们十五万块就行了,多大的脚装多大的鞋,我们心里有数。”
何胖子哈哈一笑,把支票又放在了炕上,冲老羊倌摆了摆手:“老爷子,您太谦虚了。您这身本事我听白术那丫头说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老爷子是擎天之柱,架海之梁,再加上高足弟子,那赤蟾衣想必也是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常言道,救人如救火,还希望老爷子发发慈悲之心,仗义出手。这钱,我提前就支付给您,找不到也没关系,总不能让你们爷俩白辛苦,就当车马费了。”
老羊倌一听,心里立时就明白了,这何胖子明显就是为了这赤蟾衣来的,说得天花乱坠,还是希望他们爷俩去找赤蟾衣。
等何胖子说完后,老羊倌微微地摇了摇头,告诉何胖子,那千岁夜明砂,没他什么事,那是周伍差不多拿命换来的;雪地龙也是因为宋长江中邪,误打误撞找到的,从头到尾,他们爷俩基本上也没出什么力,宋长江还赔上了一条命,他们爷俩实在是没那个能力找到赤蟾衣。
何胖子实在没招了,从包里又抽出一张支票,递给了老羊倌,告诉他,这个是十五万块钱尾金,务必要收下的。
老羊倌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冲何胖子淡淡一笑:“何总,承蒙你看重,我们爷俩也是尽力了,这事要是能办,用不着你多说二话,谁和钱也没仇,我们爷俩乐不得的,可现在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多包涵吧!这尾金是我们爷俩应得的,我也就不客气了。何总要是有空,就常来和我老头子拉拉家常,老头子在家也闲得慌。”
何胖子知道人家这是在送客呢,讪讪地笑了笑,从炕上站起来,冲老羊倌抱抱拳:“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日后有什么困难,如果能帮得上忙,尽管找我!”
徐青山和老羊倌看着何胖子的小轿车驶出了村子,这才从大门口走回来。
老羊倌看了看徐青山,哼了一声:“这小子,和我玩儿这烟泡鬼吹灯,他还嫩了点儿!”
徐青山在旁连连点头称是,一个劲儿地拍马屁,夸老羊倌见多识广,无所不通,走南闯北,饱经风霜,要是能长尾巴,尾巴尖儿都得是白的。
老羊倌开始听得挺美,后来越听越不像话,一瞪眼睛,骂了徐青山一句。徐青山憋不住乐,回到炕上抓起那张支票就盯着看了起来。看了半天,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问老羊倌,为啥不再拼一回,那可是三百万,和这三十万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老羊倌叹了口气,冷哼了一声,告诉徐青山,赤血蟾王不像一般的东西,那玩意儿无论给多少钱,他也不想去招惹。何况过去三十年了,去哪找去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次上山都是九死一生,犯不上为了钱把命丢了,这些钱足够娶媳妇过日子了,犯不上再去拼命了。
老羊倌和徐青山也算是发了笔不小的横财,回到村子里后也没声张,依旧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耕田种地,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三十万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农村,正常的人家忙活一辈子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钱。常言道:马有垂缰,犬有那展草,踹踏街心,慈乌反哺。无论是老羊倌,还是徐青山,自打来到这个村子的那一天起,就没少受乡亲们的帮助和照顾,知恩图报的道理不用谁说,都是心知肚明。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爷俩也没少合计这件事,最后意见总算是达成了一致。修路架桥,造福乡邻。把村子里的砂土路彻底地翻整了一遍,然后铺上了平坦光滑的水泥板路,就连村东口那座几十年都没变过样的木板桥也换成了结实耐用的石板桥。
修路架桥,自是人人拍手称快。只是谁也不知道,背后出钱的竟然是老羊倌他们爷俩。
暑往寒来春复秋,眨眼间就过去了一年。
这天早上吃过早饭后,老羊倌坐在炕头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手翻着墙上的老黄历,随手撕下了一张后,斜眼看了看徐青山,让徐青山大白天别再躺着了,眼瞅着都快要暑伏了,头伏萝卜二伏菜,趁着今天天气还不错,赶紧把园子里的茄子秧和豆角秧都拔掉,翻翻地,刨刨龚,过几天得种白菜了。
徐青山朝窗外瞥了一眼,从炕上不大情愿地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穿鞋下地直奔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