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刘光蜷曲手臂,勉强用烛火闪烁,看到那人穿着是一个小厮的仆装,戴一个破烂的灰布小帽,首先心想是一定是在主人家犯了过错,怕挨打到处躲避。
上都内的蒙汉达官贵人,波斯商贾众多,这些人欺压汉人久了,购买了汉人,女子做婢,男子做奴,杀了也不受责罚。可见这个小厮如此的惊慌,只怕不仅是怕挨打这么简单,而是跟自己一样,有性命之忧。
鲜于刘光这么想来,心里就有了同病相怜情义。身体尽量收缩,让这个小厮宽松一点。两人在金刚坛城内,都屏息静气。
果然外面传来了声音,鲜于刘光仔细聆听,果然有人在说:“董大人,我们把他逼到了这条街上,只有这个寺庙没有搜查,他一定是躲在这个寺庙内。”
另一个稳重的的声音传来,“把寺庙里所有的香客都找来。一个个扯了头巾查看。他生性机灵,装扮成香客也有的。还有,把梁上和佛像之后都查看一遍。”
这句话一说,鲜于刘光和那个小厮都身体同时一紧,照这么搜下来,迟早会找到这个金刚坛城下方。
但是两人都知道无法可想,只能静静等待,希望外面的人疏忽这一节。
片刻之后,殿内传来百姓的哭叫声,多半是那个姓董的人在逐个把香客的头巾撕扯,连女子都不放过。
鲜于刘光听出来这个董大人不是史驱的声音,心想既然不是史驱,已经无法可想,干脆出其不意出去,与这个姓董的官吏交手,再收拾几个下属,如果惊动了史驱,跟他在勉强周旋一番,跑回张志敬所在的道观也无不可。
鲜于刘光心念一动,就要挤身出去,压低声音说:“劳驾,让一让,我要出去。”
小厮在黑暗中轻声说:“出去干甚么,找死么?”
“你怕他,我可不怕。”鲜于刘光轻声说。
好在殿内的百姓哭嚎不断,两人的声音又在金刚坛城内压得低低的,外面的董大人应该是听不见。
不过随即听到那个董大人大声呵斥:“统统闭嘴!”
殿外的嘈杂哭喊稍歇,董大人的声音又说:“我听见了动静,似乎就是小孩的声音。”
鲜于刘光一听,明白,这个董大人也是个高手,能够在无数哭闹中,听到自己和小厮的轻声对话。
鲜于刘光迟疑片刻,突然小厮的手抓住自己的粗大的手掌,在手心里写字:“别出去,他很厉害。”
鲜于刘光反手在小厮的手里写:“比史驱厉害吗?”
“比史驱厉害。”小厮又写。
鲜于刘光好奇,写道:“你认识史驱?”
小厮又写:“史驱,董文炳,董文蔚,郝经,都是蒙古招揽的厉害术士,上都谁人不知。”
鲜于刘光写:“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又怕他们干甚么?他是你主人家?”
小厮不写字了,金刚坛城外发出了巨大的轰声,僧人在破口大骂:“你们损了菩萨座像,忽必烈王爷和刘子聪大人不会绕过你这个道教的妖人!”
随即听到僧人的哀嚎,猜测是董大人的下属在殴打僧人。
董大人手下的声音说:“这就是忽必烈帐下,刘大人手下的董文炳大人,有人偷了刘子聪大人的东西,找不到人,我们把寺庙掘地三尺。”
随后又是一阵嘈杂后,一声巨响,看来是又推到了一尊佛像。
鲜于刘光想到,原来这个董文炳的术士,是在找这个小厮的,自己却好巧不巧被这个小厮连累。
鲜于刘光在小厮的手心写:“你得罪了刘子聪,拿了他东西?”
小厮写:“不错。你现在要把我推出去,交给他们?”
鲜于刘光写:“拿的好。”心想刘子聪一心要抢夺自己的诡道算术,自己的东西却被人偷了,现在同仇敌忾,心里对这个小厮升起了几分敬意。只可惜,董文炳找遍了佛像和房梁之后,这个偏殿内,就只剩下这个金刚坛城,找到这个小厮,是迟早的事情。
鲜于刘光正在担忧,突然外面猛地安静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董大人,两日后释道辩论,你一个道家术士,跑到我们金鹏寺来损毁佛像,是为了给道教助威吗?”
鲜于刘光听声音知道说话的一定是这个金鹏寺的方丈。看来这个方丈的身份地位也已经不低,能够与董文炳辩驳。
殿内又传来一些个脚步的声音,一群僧人呼喝声传来,又有零星棍棒和刀剑相交的声音。看来是寺内的武僧和董文炳的手下对峙起来。
方丈的声音又说:“刘子聪大人本就是佛门子弟,怎么会让你来寺庙动粗。”
董文炳的声音低微了一些,“的确是受了刘大人的指派,来抓一个小贼。”
方丈的声音提高了一截,“就算是刘大人要抓人,老衲也不能让你们胡来,本寺已经归了萨迦五世法王的麾下,后日我将与法王与全真道士辩论,你在这里侵扰我的修行,预以何为?”
董文炳的声音更小了些:“叨扰了大和尚清修,实在是过意不去。”
方丈的声音说:“一个小贼,难道比释道辩论还重要?如果辩论出了闪失,刘大人也不好向王爷交代吧。”
方丈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声色厉茬,更何况提起了八思巴,这个地位已经隐隐高于刘子聪的厉害人物。
果然董文炳的声音说:“也好,我们这就告辞,损毁寺庙的财物,我当给金鹏寺渡一尊金佛赔罪。”
片刻之后,殿内安安静静,又过了一会,一些僧人在埋怨咒骂董文炳,骂了一会,又开始诅咒道士,也有对刘子聪出言不敬的言语。
好在是董文炳已经走了,鲜于刘光和小厮同时舒口气,小厮说:“我偷了东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躲进来?”
鲜于刘光一时语塞,过了很久才说:“我身上也有刘子聪要拿到的东西?”
“你也有八臂哪吒的法器?”小厮好奇的说,“你从刘子聪那里偷来的?”
鲜于刘光不想回答,只是说:“等到天黑,我们偷偷摸出寺庙,去全真派的道观去躲避吧。”
鲜于刘光的语气沮丧,想起自己在八思巴面前傲慢寡言,是何等威风。原来在八思巴和奴僧眼中,就是个小孩子装扮大人的儿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