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捕快见了青鸾,表情颇为焦急:“向神捕,大事不好,昨晚胡二在牢里暴毙了!”
青鸾一听,心头猛的一沉,顾不上回房带上灵镜,只是快步而出,直奔县衙,一路上心里更是疑虑万千。
昨日提审胡二之时,都还无事,怎会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
到得牢狱之中,见牢门外立着几名狱卒,老远已然闻到尿馊便溺的臭味,只见胡二尸身倒在遍部谷草的地上,裤裆早湿了一大片,双手呈爪状痉挛,面目惊恐狰狞。
仵作在一边忙碌,见青鸾到了,忙上前见礼。
青鸾微微颔首,进的牢中仔细巡视,“死因为何?”
那仵作偷眼见青鸾表情无异,方才定神回话:“回……回向神捕,这胡二是被吓死的。”
青鸾蹲下身去,伸手拨弄胡二的头面发髻,“当真是吓死的么?”言语之间颇为威严。
那仵作听的青鸾言语不善,心里自然惊惶,战战兢兢的答道:“确实……是受惊过度……”
青鸾冷笑一声,展开手来,手指上已然是湿漉漉的,他起身用脚拨开地上的谷草,露出下面同样湿漉漉的地来,而后断喝一声:“尔等当向某是什么人?!混身公门多年如何看不出这‘金纸糊佛面’的阴损招数来?!”
所谓金纸糊佛面,是指的牢狱之中处置人犯的一种私刑。
乃是以一种自西域传入的独特纸张沾水覆盖人犯头面,这种纸张是以桑树皮为原料制作而成,柔韧密实,更善吸水。
人犯被湿的桑皮纸覆盖口鼻,立时呼吸困难,然而狱卒们又继续把纸一层层的覆盖上去,又有多人按住人犯,令其动弹不得,这样一层一层累积,便是铁打的英雄汉都抗不住,顶多打熬到三四十张,也就一命呜呼了。
被这等酷刑夺去性命的人体表无任何伤痕,纵是家人追究,也无从下手。
以往人犯在牢狱中离奇暴毙的,十之八九就是折在这招上面,牢狱之中的黑暗现状可见一斑!
只是狱卒们秘不外宣,外间的人知之甚少,然而此等伎俩,又如何瞒的住青鸾的眼睛?!
那几名狱卒闻言纷纷变色,见青鸾目光灼灼,却无法回避,唯有诺诺以对,不敢言语。跟随青鸾而来的捕快,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已然上前将那几名狱卒拿下!
青鸾本要详细审问,却见师爷奔将进来言道:“向神捕原来在这里,有刑部公文到,我家大人请向神捕前去有要事商议。”
青鸾心想来的正好,你管辖下的狱卒对人犯动用私刑致死,原本就应寻你讨个说法,于是吩咐捕快将那几名狱卒和仵作一起关押牢中好生看管,而后快步走出监牢,走向衙门内堂。
到得堂上,只见那知州蒋定远面色看似颇为为难,正拿着张信函细看。
蒋定远见得青鸾到场,起身相迎,一面叹息连连:“适才收到刑部下来的公函,却是追究此番眉州捕役全军覆没之事,本官知向神捕父兄也是因急于马贼之患才会贸然带人出击,没有等本官巡视回府仔细协商,而今出得这等纰漏,也非本官所愿。是以正在拟定回复的文书,看看如何才能将此事平息,不累计神捕世家声名。”
青鸾听得蒋定远言语,心中一凛:“蒋大人此言何意?家父家兄本是受大人书函所邀而来协助剿匪,有调令文书为凭,岂会私自行动?!”
蒋定远面露悲哀之色言道:“虽是本官出文请求调令,可惜令尊令兄到本州之时本官并不在衙门,而是去了乡间巡视未回。想来令尊令兄也是不忍见马贼肆虐,所以才会集结人马前去剿匪,不想却失了计算,和马贼火拼一场,双方俱亡,是在是叫人扼腕……”
青鸾冷笑一声挥手打断蒋定远的伪善之言,冷声言道:“蒋大人休要黑白颠倒。若未得大人首肯出具手令,家父家兄如何可以调动全州的捕快?更何况此事尚有活口,昨日已然提审马贼胡二,知晓此番惨剧乃妖孽所为。就算蒋大人害怕担上干系,也不用如此辱及家父家兄声誉!”
蒋定远哈哈大笑:“向神捕所言未免太过匪夷所思,这青天白日哪来妖孽作祟?!本官体谅你爱惜家声言语不慎,但本官清誉也不容诬蔑。向神捕所说的证人不知在何处?”
青鸾蓦然心惊,恍然大悟,心想难怪那些狱卒会对胡二下手,定是这蒋定远授意,一心想将此事推在向家头上,才会着人杀人灭口,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一生最恨这等以权谋私草菅人命之辈,此事自然不再客气:“虽然有人无法无天杀人灭口,但昨日提审之时已有胡二画押的供词和尸首为凭,何况涉嫌杀害胡二的一干凶嫌已然下在牢中,只需提审,自可水落石出!”
蒋定远笑而不语,全然胸有成竹:“如此甚好,本官也不妨审上一审,未免有人言私。”
就在此时,师爷跌跌撞撞的奔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衙门后院起火!”
青鸾心中一惊,人已然飞掠而出,奔向后院,只见后院浓烟滚滚,波及监牢和证物房,许多衙役在哪里扑打救火,院中早乱成一片,适才的捕快狱卒都在其中,左右奔走!
那火势来的极快,非人力所能挽救,不多时,众人已纷纷退出门去,院中烈焰熊熊……
青鸾知晓这场火来的蹊跷,然而却是无能为力,只得随众人退将出去,心想这样一来,自然将所有供词证物付之一炬,这火一烤,就算不将胡二尸身烧毁,也势必将那牢房烤干,再也无法证明胡二死因!
转头见那蒋定远满脸得意之色,只恨不得上前一掌拍扁那张臭脸,可公门中人却不可如此不计后果。
那蒋定远见青鸾面色阴沉,只是唉声叹气装模作样:“哎,我这眉州衙门怕是流年不利,接二连三的遇上这等事情……向神捕,而今一片混乱,不知道还能否找到向神捕所说的证据……”
青鸾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那蒋定远接着言道:“事已至此,也无其他办法。本官唯有尽力斡旋,尽量不让上面追究到神捕世家……只是事关重大,本官也做不得准……”
青鸾心中悲愤交加,却无他法,唯有转身言道:“向某所言句句属实,不日之内自当想法诛杀妖孽,到那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那蒋定远自是不信,打了个哈哈:“既然向神捕言之凿凿,那本官唯有拭目以待,若真是妖孽作祟,自当无人有过。若是……哈哈,本官也只有秉公执法,不敢偏袒你神捕世家。”
青鸾早料到那蒋定远为推脱责任早有部署,而今父兄枉死却还要背负这等污名,当真是苍天无眼,这般激愤之下胸中血往上冲!
但要当着这虎狼之辈却是万分不肯示弱,于是咕嘟一声,又把拥到喉头的一口鲜血硬吞了进去,对蒋定远拱拱手,而后转身离去……
离得衙门,人早已跌跌撞撞。
家仆来福早在外等候,见青鸾面色不佳,慌忙上前扶住,翻出应急的药丸给青鸾服食,然后慢慢扶了青鸾回到客栈上床休息,一面要去寻大夫来诊治。
青鸾知晓自己的问题,于是开口阻止,随口想了个理由打发来福出去,并吩咐来福关上门窗,不露半点光进来。
等到来福出门,青鸾方才从床上捧起那灵镜,稍稍摩挲,灵光过后,梓影已然出现在身后,伸手揽住青鸾肩头,青鸾顿时觉得胸中痛楚减轻许多,微微转头,只见耳际露出梓影的娇美容颜此时却甚是悲凉。
“我没事……”青鸾故作轻松,轻轻拍拍梓影的手臂,却惹得梓影泪如泉涌,哀声嗔道:“我说过灵镜万万不可离身,你却偏偏不听,那衙门之中有神明庇护,我也进不去,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言语哽咽,却是说不下去了。
青鸾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你我二人原本就应该在一起,永不分离才是。”说罢转身将梓影拥入怀中。
梓影微微点头,只是将面庞贴在青鸾胸膛,片刻之后突然言道:“你心里有事,我听的出来……”
青鸾知道瞒不过她,于是把衙门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梓影沉默半响,幽幽言道:“而今你是非去不可了?”
青鸾点点头,沉声说道:“而今事已至此,已然不只是为父兄复仇这么简单了,那昏官处心积虑就是想毁灭证据,将失责之罪推给向家,我向家的声誉乃是祖祖辈辈拼搏而来,绝对不可以毁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