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大竖家的情况怎么样,我只能说那是村里的好情况。他家的一院砖瓦房修得整整齐齐,屋里新式家具和各种电器摆得满满当当的,应有尽有。大竖不做什么生意,庄稼也务的不多,我猜测他这好光景全靠了他这书记的身份和他放高利贷的职业。大竖哥是银行的,给大竖倒腾一点低息无息贷款那不是什么难事,这就给大竖放高利贷提供了资金。我是个老实人,一直觉得放高利贷好像是违法的,不道德。可是大竖他们不这么想,驴打滚的利息他不光赚得心安理得,他放的高利贷还看不出什么不合法。大竖放贷前,都会让人写一张连本带利的借条。你就是拿着借条去见官,也只能看出是某某借了大竖多少钱,至于大竖拿高利息,谁又能有证据?再说求大竖给借钱的人都是被钱给逼急了的,谁又有心思和大竖闹腾。所以大竖几年就尝到甜头,并开始专注于此道了。除此之外,我坚信大竖自从当了村里的书记,也肯定是捞取了不少油水的。二零零八年的汶川大地震,村里也被累及,上级部门给了村里一些援建款项,这于是便肥了大竖那家伙了。他的三姑四舅凡有旧房子的,都一律给了名额。用援建款翻修成了新房。那时候他老丈人家刚刚建了一院新房,地震中毫发未损,可大竖硬要给个援建名额。村中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明着不敢说什么,暗地里却给乡上县里打电话反映,大竖终于未能得逞。气得大竖站在村口上跳脚大骂:老子沾光沾得已经不少了,你们再怎么眼红也沾不上。
村里的俊生和大竖结下仇也是因为这次的援建款。俊生是村里的穷困户,前妻死了又继了一个,前妻后妻的几个孩子都要抚养,住的一院旧瓦房在地震中被震成了歪瓜裂枣,可是大竖在考察后却没有给他援建名额。后来俊生找来乡上干部,干部看了他的情况也觉得不给个名额说不过去,便吩咐大竖给俊生登记上。大竖口头上答应,可款子的事却迟迟不肯给俊生提。
俊生有一次在路上撞见大竖,直截了当地对大竖说,如果大竖给他划援建款,他就给大竖三千块钱。大竖觉得俊生伤了他的脸,和俊生吵了一架,还险些动了手。援建款的事自然也就绝口不和俊生提了。害得俊生想尽了办法,钻尽了窟窿,才拿到钱。不过俊生的钱拿的倒也很风光,别的人家,包括大竖的亲戚都是自己去乡上领的钱,并且不知为什么每家都还扣了两千块。可是俊生的钱不光是乡上干部亲自送来的,还一分不少。大竖觉得这事没治到俊生,栽了跟头,脸上无光,越发恨俊生恨得牙痒痒,什么低保啊,什么救济面粉啊从不考虑俊生,而俊生觉得大竖昧良心,揣着一肚子狗杂碎,也记下了仇。俊生的事后面我会详细说,这里不偏题了。
大竖和他的皇亲国戚们得到了好处,就村里人看在眼里的,也的确不少了。可是我不像别人一样眼红,我琢磨着有一天他们都要还的。大竖自己是村里的低保户,亲戚们大都也放上了。至于乡上下来的什么米啊、面啊、油啊,那更是不用说,都得由大竖的手底下过啊!人家供几个大学生供的吃屎抓尿的人,养活着三四个老人的人,可都不一定享受得上这政策。我感觉到气愤的是在办农村合作医疗中大竖在村上使的鬼。办合作医疗时大家都是交了钱的,可是很多人仅仅只拿到了一张收据,没有医疗卡。没有医疗卡就享受不了很多医疗优惠政策,交的钱又算是什么名堂呢?我以为没有卡是大家都没有吧,人家当干部的人家有一张也还想得通。可是有一天我去乡上的卫生院时,村上在卫生院当大夫的武斌却告诉我,大竖和他的亲戚很多人都是一家人有两张医疗卡。我气得差点在武斌面前呸出痰来。我心里暗暗想:既然他们卡多,那就让他们多生病吧!不要浪费了资源才好。我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一件事,这让我越发觉得大竖这狗日的真成特权阶级土皇帝了。那一次我去办新一代的身份证,办证室外排了好长好长的队,大家都在太阳下淌着臭汗等待。可是大竖骑着摩托车载着他的大屁股女人一到,就直接越队进了办证室,一会儿就办完证出来了。他离去时摩托车得意地放出一阵白屁,仿佛在向排队的人们吆喝:老子就是比你们泥腿子强!我听见人群中有人骂骂咧咧:这些抛黑食吃黑食的狗们!
大竖后来总算招了现报:被人砍了,进了医院。大竖被砍的那个夜晚,整个村子都按捺着隐藏不住的喜悦,连下了蛋的母鸡也叫唤的要比平常响亮。事情是这样的:那晚大竖生日,为了显得洋气一点,大竖呼喊了几个亲戚朋友,一起去了县城的酒楼给他贺寿。大竖在上楼梯的时候和一个人肩膀撞了一下。我估摸着大竖觉得在那地方还和在村子里一样吧,他出口就骂:狗日的你眼瞎了么?那人回敬了一句。于是二人便推推搡搡下楼动上了手。大竖抄起一把凳子就把那人砸翻在地了。那人似乎晕了,半天没起来。挣扎着起来后就出门走了。大竖挣足了面子又笑又骂。可就在大竖上楼在包厢里刚刚坐定之后,那人便和另外两个人冲进来了,手上都拿着砍刀。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对着大竖的脑袋一阵猛砍。大竖的几个亲戚朋友吓傻在那,没敢说一句话。只有他的大屁股女人又哭又下跪哀求。那些人出了气转身就走了,大竖也就被送到医院。听说人他被送去后,地上还有长着头发的血肉哩。后来又听说砍了大竖的那个人是县城有名的混混,看来大竖这回是遇上了对手了。大竖住了几个月的院,村里人也有去看望了的,回来给大家讲,大竖的脑袋都被削得有棱有角了。大竖的哥哥,那个在银行工作的人四处打点找关系,可是砍了大竖的人照样没被抓到,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被抓到的意思。倒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说愿意出钱私了这件事。大竖刚开始坚决不依,可日见黔驴技穷,也奈何不了人家,便松了口,要了二十万。人家倒是很爽快的直接拿来了五六万块钱,称不愿意就拉倒。后来这事也就只能这样结束了。村里有人背地里挠大竖的心窝子,说大竖卖肉又发了一笔。
我原想这事过后应该不会再做村里书记了吧,可是我想错了。大竖还在家休养的时候就打发他的大屁股女人代他传话,收发各种款项,村口的大喇叭里还时不时传出大竖中气不足的喊话。大竖伤还没有彻底养好就又开始露面了。我看到他时觉得他也确实没那么精神了。不过他还是丝毫没有怯火什么人的意思,他依旧还是从前那个大竖。我又想,狗日的大竖,你抓权把子抓那么紧,你就抓着吧!总有一天你终会绵软下来的。
我不知道像我这么想的人村子里究竟有多少,可是村子还是村子,我深爱的村子它还没有改变。
俊生
俊生是村子里的牛人。我说俊生牛,不仅仅是因为俊生读过几年书,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更是因为俊生是村子里唯一当面顶撞过乡长而没有吃亏的人。至于村支书大竖,俊生更是不放在眼里,他寻思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你狗日的大竖的好政策我得不上,但是老子也不怯火你,逼急了老子,老子还敢拾掇你!
俊生牛吧!反正如果换成我,我是不敢这样子说话的。我活了这几十年,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懂点的。其实我明白,俊生也不傻。俊生之所以这样撂话,那完全是因为他被逼急了。俊生是个可怜人,他是做上门女婿到村里落户的。老婆刚刚生了第二个个孩子就得病死了。俊生为治老婆的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又被丈人赶出了门。于是俊生便借住在了村子里一家去新疆打工的人家的旧房子里。他拉扯着两个孩子,光棍一条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邻居大婶同情他的际遇,又给他说媒,最后继了一个寡妇。
因为俊生是外来落户到村里的,所以没有地,只能租种别人不愿意种的地,算是村里日子最紧巴巴的人家。二零零八年的汶川大地震也让村子受到了影响,俊生那一院年久失修的老土屋被震得绽开了巴掌宽的大缝子,有一间连墙体都变歪了。可是乡上的援建款却没有俊生的名额。谁都知道,援建款发给谁主要是由大竖和驻队干部做主的。而驻队干部天天吃大竖的,喝大竖的,自然也就会听大竖的。大竖就像一个朝廷的宰相,把驻队干部这个皇上给架空了。
俊生那时刚想办法凑钱买下了自己借住的院落,以为自己赶上了好政策,可以把房子翻修了,可闹到最后援建款竟然没有他的份了。俊生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大竖搞的鬼。俊生向来就不喜欢大竖的为人,甚至还颇有微词,再加上他是个在村里无亲无故的外来户,大竖自然吃柿子挑软的,没给他援建款的名额。俊生看着大竖的那些比自己要阔上百倍的亲戚都领到援建款,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