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把希希送到了学校,看着她蹦蹦跳跳走进校门,我则改坐公交望市局刑侦支队赶。
这不是我小心眼,而是必须要省钱了,三十多万的房贷啊,能早还干净早利索,我可不愿意背着包袱过日子。
那会儿正是8点钟一过,路上巨堵无比,车流浩浩荡荡,喇叭按得震天响。车内更是挤成一锅粥,人海了去了,前腔贴后背,满鼻子臭汗味。我被俩胖老太太挤在靠窗的角落,浑身噌噌往外冒汗,想动弹一下都费劲。
因为昨晚没睡好,我一手抓住吊环,上半身斜倚车窗,另一条胳膊搭在窗前的横杆上,尽量找个舒服的角度,眯缝起眼睛打盹。
车子晃晃荡荡,时开时停,喇叭里放着音乐,周围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也听不清楚是什么歌。
我困得哈欠连天,耷拉着脑袋,下意识跟随音乐的节奏,用指节轻轻扣着玻璃打拍子。
我想大家都有类似的体会,当咱们心情急躁时,四肢会无意识的乱动,比如颠脚尖、掰手指或者玩头发之类的。
当时我眼见车慢如牛,半天不挪地方,心里逐渐发急,不由加大手中力道,两个指头用力的“哒哒”弹窗户。
弹了大概有十几下,我忽然一下子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迅速划过:
如果昨晚隔壁真有人用手敲墙,甭管是他还是她,心情也必然和我现在一样。但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深更半夜,那个人不好好睡觉,没事抽风敲墙干吗?
进而我又想到,要是以上的推测没错,假设是两口子吵架,可在自己家中,摔盆打碗,哪怕砸电视都不过分,为什么要偏偏选择敲墙呢?更让我想不通的是,这种敲墙的行为,又为什么会持续到早上?
日后回想起来,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后悔,我只能这样说:性格决定命运。
我这人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多疑敏感,或者说是天马行空的个性,遇到任何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总会无休止的加以联想和揣测,属于典型的疑神疑鬼型,想改都改不了。
如果不是那天,我在车中突发奇想,我想我未来的生活,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平淡无奇,如流水一般静默淌过。
可是那天,我偏偏就是想了那么多,从而导致我未来的命运,发生了无法掌控的变化……
好不容易赶到支队,我已是汗流浃背,衣服精湿,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散发着馊味,别提多难受了。
我小跑着冲进办公室,特意把门留出一道缝,又把窗户打开半扇,然后才点起空调,调到最低温度。
饮水机常年开着,我接了杯凉水,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粗气,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咕嘟咕嘟灌进去。
冷风一屡屡吹过来,汗水在慢慢消退,从里往外透心凉,我感觉爽快了许多。
支队整个上午没事,难得清闲的日子。我收发了几个文件后,实在闲得无聊,就上网斗地主打发时间,可思绪转来转去,始终停留在昨晚,越琢磨敲墙这事越有趣。
那天点子特背,咋玩咋输,不是被人打“春天”,就是俩王憋手里出不去,一个上午功夫,就输光了辛苦赞下的十几万金豆,给我心疼得够呛。
我嘟囔着倒霉,赌气不玩了,退出游戏界面。眼看已到饭口,我正准备去食堂,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抬眼望去,门缝中不断有人影快速闪过,还有人一边跑一边打电话。
不会是案子了吧?我心里合计着,马上站起身,推开椅子,想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没等我走到门口,“咣当”一声,门从外面被撞开了,险些拍到我脸上,我赶忙一闪身,往后退了两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支队长何云伟,他探进半截身子,一眼瞧见我,就挥着手朝我喊:“正好你在,快走,命案。”
虽然为了方便照顾女儿,我已经转成文职做内勤,但毕竟我是搞现场勘查出身的,还是副支队长,所以平时只要是上班时间,遇到较大的案子,我都会亲自参与现场勘验。于是我二话不说,拎起挎包跟他跑了出去。
当天,支队基本上全员在岗,我们携带各种设备,乘坐七八辆警车,闪着警灯,打着双闪,一路呼啸,风驰电掣的向东城区驶去。
我坐在何云伟丰田吉普的后座,车里开着空调,车窗全部落锁。尽管很是凉快,可我从小患有幽闭恐惧症,任何封闭的空间,都会让我产生强烈的不适。
我抓耳挠腮,屁股动来动去,怎么呆怎么别扭,就找话题问何云伟:“何支,提前透露一下呗,到底什么案情?”
何云伟坐在副驾驶位置,耷拉着脑袋,像是在寻思事儿,头也不抬地说:“东城派出所打的电话,化工厂附近的废楼里发现女尸了,具体的还不知道呢。”
我“哦”了一声,没有觉得太意外,哼着说:“就那破地方,成天也没个人管,不出事都奇了怪了。”
停了停,我又问他:“对了,咱局的集资楼啥时候能下来呀?现在租的破房子贵不说,人还挺操蛋,大半夜的敲墙,害得我昨天半宿没睡着觉。”
何云伟抬起头,后视镜里映出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迅速一弯,就听他笑着说:“早就跟你说别住那么远了,你非不听。再坚持一段吧,年底估计差不多,正好离咱局里近,省得你上下班来回折腾。”
我叹了口气,往前探探身,用手扒住座椅靠背,说:“那都是次要的。就算以后搬新楼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不还得两头跑嘛。我现在就特后悔,当时离婚,我为啥不把车子要来,让他爸占个便宜……”
我的话音未落,就见何云伟的身子猛地晃动一下,同时我又通过后视镜发现,他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盯着我迟疑着问:“你……接希……那……你前夫也接吗?”
我有些纳闷,这话问得太可笑了,但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反问道:“希希才几岁,我和她爸不接她,还你给我接呀?要不你把车借我得了,也省得我们娘俩每天遭罪。”
何云伟不自然的干笑几声,镜中的双眼微眯,依旧紧盯着我,过了半天才说:“等你有机会坐上我这个位置,局里就配车了。”
一路谈谈说说,大约半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进了陈旧破败的东城区。
需要说明一下,东城区是我市的老城区,附近有家大型化工厂,常年喷云吐雾,对外排泄废水,污染十分严重,老百姓为此没少上访。十八大过后,新一届的政府班子比较务实,年初刚搞完大规模住户拆迁,眼下废楼林立,破破烂烂,遍地建筑垃圾,平时人迹罕至。
案子发生在紧邻环城河的那一栋楼。等我们抵达时,看到辖区派出所已对整栋楼实施了戒严管制,中间那个楼道口外面,拉着蓝白相间的隔离带,所长张向东和几名民警正凑在一起抽烟。
张向东是我警校上届的师兄,以前一直在支队干追逃,去年才新提的所长,身高不到1米7,体重却200斤朝上,皮肤比女人还白,嫩得一掐都能出水,又光溜溜的没胡子,我们全叫他“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