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这样,二姨还是不长记性。按说从小刘奶奶就灌输她仙家不能惹,她自己也犯了好几次邪病,但是就是事到跟前就忘了。这天,姥姥养得几只鸡下蛋了,咯咯哒的叫了好半天,二姨来了勤快劲儿,跑去鸡窝拣鸡蛋。一个两个,哈哈总共拣了五个热乎乎的鸡蛋。二姨小心翼翼的捧着回到厨房,吊到屋梁的篮子里。这是姥姥的小金库,平时的油盐钱都拿这个去换。二姨顺便又捧了把苞米粒撒出去喂鸡。看到院子里有只母鸡叨了几粒苞米,又呼啦啦飞上鸡窝,就知道还有一只鸡蛋可收。她闲的没事,就拿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逗鸡一边等着下蛋。等了半天腻歪了,拍拍屁股拿了网兜出去兜马岭(东北蜻蜓的别称)。二姨的这个网兜算是捉马玲的高级工具了,一般的农村小孩就用柳条抽,这样弄倒手的基本上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只能拿来喂鸡。还有就是用一根Y型的树杈,去找蜘蛛网,将蜘蛛网卷到树杈上粘蜻蜓,这样的方法也很好,不过要清早起来就去找蜘蛛网,不然太阳出来一晒,蜘蛛网都不粘了,粘到也可能被蜻蜓挣脱。最高级的手段就是用手捉。这个需要耐心,也需要技巧,我认识一个高手,可以用手兜住空中飞得蜻蜓,堪比武林高手。二姨还没练到那个级别,拿着网兜出去,大半天就弄了三柳条的蜻蜓。为什么说是三柳条呢?二姨那时候可没有塑料袋,抓住了蜻蜓就折枝细柳条,将柳树皮扒掉剩下光溜溜的杆儿,然后将抓到的蜻蜓用柳条当胸穿过,满满登登的可以穿几十只。然后就拿着这些蜻蜓喂鸡,鸡都撒欢似的过来抢着吃。二姨看看,刚才那只鸡已经从窝里出来吃食了,想必已经下完蛋了,就跑去鸡窝摸。窝里还是热乎乎的,但是却没鸡蛋。二姨挺奇怪的,因为鸡趴窝肯定下蛋。而且这些鸡下蛋都挺固定,隔天一个。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大舅他们谁拣走了,就把这事放下帮姥姥打水去了。
第三天,又去拣鸡蛋。嘿,又少一个。这下二姨不干了,非要把这丢得鸡蛋弄出来,连着看了好几天,隔三差五少个鸡蛋。问了大姨大舅他们,都说没去拣。大舅来了一句,没准让耗子偷走了。这下提醒了二姨,她决定把鸡窝旁边的稻草垛扒开看看底下有没有耗子洞,有的话就灌了。这是很多农村小孩都玩过的游戏,拿水灌耗子洞。发现耗子洞后,就在附近找,一般耗子都有两三个出口,但是开的都不会太远。把其余的洞口堵上,然后在剩下的洞口里灌水,基本上两桶水下去,里面的洞就满了。你只要守住,一会的功夫就能看到耗子们被淹得愣头愣脑的,屁股朝上的拱出来。因为耗子还以为能用屁股堵住水呢。当然,后期鼠灾的时候,大家都不用这稍微有些娱乐性质的玩法,直接灌开水,虽然残忍,但是为了保护庄稼和粮食,这最大的祸害还是不能手软的。
二姨怂恿大舅一起,俩人开始将稻草一抱一抱的搬开,搬了一半,忽然大舅嗷的一声往后一跳,二姨一看,稻草中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个头可比耗子大多了,竟然是个黄皮子。不够能看出来是个半大的,身上的毛溜光水滑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俩人,一点不害怕。二姨拿了个棍子把遮着的稻草扒楞开,这小黄鼠狼都没跑。蹲坐在稻草里委出个坑,屁股底下四五个鸡蛋露着边,这小黄皮子还用爪子搂着,冲着二姨大舅呲牙。二姨不怕,一棍子拍过去,打得黄鼠狼滋的一声跑了。还没放臭屁。只是这力道太大,把底下的鸡蛋也打碎了,蛋黄流了一草垛。大舅忙进屋拿碗,心疼的把鸡蛋液往碗里搂。总共弄回来大半碗鸡蛋液。炒着还能吃。二姨拿着棍子四处巡视,看看能不能找到那黄皮子钻哪里去了。最终也没找到。
晚上吃饭,二姨大舅就把这事当新鲜事学了,姥姥笑得够呛,说自古黄皮子修炼都是学人的,不是学人说话,就是学人办事,然后让人夸他像人,他就能提升一个层次往人身修炼了。可没听说过拿个黄皮子学鸡孵蛋的。难道这黄皮子想修炼成鸡啊?姥爷也笑,又嘱咐孩子再看到黄皮子不要打了,黄皮子特别记仇。而且小心眼,有了修行的会报复。还讲了一个笑话,说前几年一个媳妇,打水的时候看一个黄皮子趴在井沿舔石坑里的水,这媳妇一扁担就把黄皮子打晕了,不过妇道人家也不敢杀生,就拎着尾巴给扔道边了。打了水往回走,看那黄皮子被揍的晕头转向跟喝醉酒似的,四个爪都顺拐了摇摇晃晃往田里爬。回家就当笑话说给家里人听,家里人也没当回事。结果第三天这媳妇就在家里闹上了,坐炕上就跟抽风似的,叉着腰开骂自己:刘老三媳妇你个不要脸的,我没招没惹你,你干啥揍我一扁担?井水也不是你家的,你手爪子咋就那么欠?越骂越开心,连这媳妇当姑娘时候上谁家园子里偷柿子,在哪里洗澡都给说的一清二楚。把四邻都招来了看热闹。可把公公婆婆羞死了。但是就是没办法让这媳妇住嘴。
这媳妇从上午开始骂自己,下午开始骂爸妈,一直骂到了天黑,嘴都冒白沫了。去请能领神的,偏偏人家出去看事去了。这媳妇口干舌燥苦不堪言。上身的黄鼠狼更得意了,说:‘让你打我,看看你现在渴不渴?你想喝水啊?我不能让你喝到嘴。’这媳妇老公也是个愣头青,听这话还不信邪,就给他媳妇倒了一缸水,刚递过去这媳妇一下子全倒自己脑袋上了,水淋淋的开始满院子扭着跳舞,还说晕乎乎啊晕乎乎。折腾了半宿,这仙家算是解气了。来了句,给我上点好酒。家里没了脾气,咋说咋做。这媳妇一口气干了一瓶五六十度的烧锅酒。然后说:以后你家打水,第一碗就得供给我,不然我还来找你们。然后就撤了。这媳妇一下子就晕了。折腾一天都脱力了。家里又灌水又掐人中给弄醒了,这媳妇嘴里一点酒味没有。以后这家打水,第一碗必定倒在院子里不喝。算是彻底服气了。
二姨这一棍子倒是没打出来仇,可能那小黄鼠狼修行不够,再者自己偷鸡蛋也理亏。不过二姨倒是三天两头在园子里看到它,还在这附近住着呢。不过既然不在丢鸡蛋,姥姥一家也没想赶尽杀绝。有时候能看到这小家伙蹲在黄瓜架下用小爪子够黄瓜,二姨一个小石子丢过去,滋遛就跑掉,然后蹲在远处跟二姨叫板。二姨权当养了个小宠物。直到家里养了狗,这黄鼠狼才不再出现。倒是个善良的小动物。
孤雁报恩
二姨家住的是草坯房。厨房的房梁和顶棚已经被这么多年做饭的烟熏得黑黑的。厨房有窗户,糊着窗户纸,也已经被熏黄了。不过就是这样才显得有人气有生活气息。深秋从田里收割归来的夜晚,厨房里总是冒出热热的蒸汽,在昏黄的煤油灯映衬下,笼着十分温暖的家的感觉。吃饱了的大舅小舅们在东屋炕上借着炉子里的火光玩手影。姥爷在炕头悠闲的抽着眼袋。二姨爱在东屋炕上透过家里唯一的一块玻璃窗(大概只有半米见方大小,为了透光特意打了相应大小的窗户框装起来,其余的地方还是窗户纸)数星星。那时候的晚上天空是纯净的深蓝色,一道明亮的银河清楚的跨过整个天空。二姨跟我提起的时候,我都能感到浓浓的幸福。也许是这样的幸福吸引了更多追求幸福的动物,二姨跟我谈起了那只燕子。
深秋,树叶从金黄变成了枯黄,早上的霜一打,纷纷的落了一地。大姨非常的勤快,早上天蒙蒙亮就跟着姥姥一起起床,姥姥做饭,她就拿个大扫把去扫院子里的枯叶,堆成一堆留着烧火。这天清早,二姨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就被大姨冰凉的手给薅出了被窝。大姨兴奋的拉着嘟嘟囔囔的二姨冲进了院子里。在院子里的一个低洼积水的地方,缩着一只燕子。见两个人冲了出来,吓的扑腾了一下翅膀,但是终究没飞起来。二姨一见果然睡意全无。忙跑到仓房的棚子里找了个簸箕,小心翼翼的将燕子捧在里面端进了屋。屋里的大舅他们正睡得香,被二姨开门的带进来的冷气弄得一激灵。二姨也不管,将谁在炕头的小舅舅往炕梢一推,将簸箕放在了炕头上。果然,这燕子是在晚上冻僵了,屋里一热乎,就换了过来,能站起来了,但是依旧怯生生的收了翅膀,并没到处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