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着腰不断向前，甚至还哼起了小曲。不知不觉，好像周围的雨停了，耳边似乎听到前边传来笑声。

在这桑林深处，怎么会有笑声？我抬头看看身后，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堰边。反正背篓也快满了，过去看看！好奇促使着我握着镰刀走向前。

朝前走了大约几百米吧，氤氲着一团灰白色的雾气，笑声正是从雾气里面传来的，我看看周围，也是雨雾弥漫，但都不如这个地方的浓郁，仿佛这团灰白的雾气凭空从桑树下长出来的。当时也没多想就进去了——我带着锋利的镰刀呢，有啥妖魔鬼怪，都会被我一镰刀砍光光！臆想中我成了大英雄。

进入雾气后眼前一亮，这里没有雨声，土地平旷，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桑树下，两个老头正在对弈。对下棋我没兴趣，但是在桑林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地方我感到奇怪。刚刚还是雨声潇潇，怎么这里竟然没有雨呢，难道是另一个天地？我看了一眼两个老头，打扮衣着，与外人并无二致；周围无其他人，也看不到有什么屋舍建筑。

于是我不得不走近两位老头，满脸堆笑地问：

“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

“哦，喏，等等，着！”

一个老头落棋，另一个凝神静思。

“观棋不语真君子”，即使我不懂棋，也要尊老吧，我安静地在一边等着。斜眼看向棋盘，横横竖竖许多条线，白子黑子快摆满了棋盘。

站了一会，一个老头顺手抓起旁边的水壶递给我，说也奇怪，当时并没有特别渴的感觉，但还是举起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再站一会，就觉得身上一会冷一会热，抬头看大桑树，大桑树的叶子也一会儿变黄一会儿变绿。再看周围，就觉得有点四周景物都急速转起来，有种眩晕的感觉。

“老人家，这是……”

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大地一晃，我倒在地上。

“布谷布谷——”

几声鸟鸣入耳，我睁开眼，好像一梦醒来。耳边雨声沙沙，可是，桑树怎么变得这么粗壮高大了？刚刚不是这样子的啊！我的背篓呢，镰刀呢？我东张西望，想找到背篓，快点回家喂羊。可是没有；镰刀——奇怪，怎么只剩下一个生锈的镰刀头了？镰把呢？怎么回事啊？

遍寻不着，我都有点怀疑刚才我有没有来割草。如果没来割草，我怎么会在桑树地里？好像刚才，看到一团白雾，然后两个老头在下棋，那白雾呢，老头呢？我拍着脑袋向四周看去，除了高大的桑树外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先出去再说吧，我疑惑的走出桑林。

桑林外，咦，好像与我来之前也有些变化，什么变化却是说不出来。

要回家，可是突然发现，我家大门口怎么还改了方向，原先的东南大门，现在变成了南大门，而且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柴门，变成了黑漆大铁门。

不会啊，我才离家这么一小会，怎么发生这么大变化？这是不是我的家呢？

迟迟疑疑地举手推门，院门应声而开，进入院内，满院子跑的羊和鸭子不见了，院子里栽的那棵杏树也比以前粗大了许多。

“娘——我回来了——”

我扯着嗓子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门内露出头来，满脸皱纹，闭着眼睛，耳朵对着我。

这个人，是我奶奶吗？我的大脑里飞速盘旋了一下，不是，我出生时奶奶早就不在很多年了；那么这个人是……

我摇摇头，是不是我回错家了？

“囡囡吗？囡囡……”

我的心一颤，囡囡，是我的乳名啊，我娘一直喊我这个名，这个老人是——？

我向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了她，虽然老了，眼睛闭着，但是眉眼之间，依稀仿佛，就是我的娘。

“你是——”我疑惑的问。

“你是囡囡吗？是我家囡囡吗……”

显然，老太太眼睛已经瞎了。

“我是某某某，老太太，你是——”

我还是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是谁。

“我是你娘啊——这几十年你到哪去了，怎么才回家啊？！”

啊？！

我目瞪口呆！

——老阿妈絮絮叨叨说着，不时向火塘里扔点牛粪，顺便给我添点酥油茶，接着说下去：

当时我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老太太就是我娘，直到邻居听到声响过来指认才确定；还说我走后娘一直在哭，在等她的囡囡，哭了三十多年呐，最终哭瞎了眼……我的心一阵疼痛，三十多年？才出去割草一小会，怎么就是三十多年？怎么我没有变化？可是眼前物是人非的现状也由不得我不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连几天我都成为左邻右舍关注的焦点，都说我碰到了大仙保我长生不来之类，后来竟然有些家长抱着头疼脑热的孩子来找我讨仙药。我当时年轻，觉得好玩，就随手用面团青草混在一起捏个小丸给人家，谁知竟然真有人病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找我来看病讨仙药的人越来越多，我应接不暇，就实话实说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我娘也出来帮我证明。可越是这样越没有人相信，都纷纷想方设法挤进我家院子，就连晚上院子里都站满了人。面对越来越多汹涌的人潮我真的崩溃了，终于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我又唱又笑，疯疯癫癫，却被说成大仙附体，最终，我被送到了精神病医院。在超剂量安定剂的作用下，我苏醒过来，一个好人进入精神病医院也会变成神经病的呢，那里面太压抑了，于是我找个机会偷偷跑出来。出来后到哪呢，家已经没法回了，我娘已经过世，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于是我就流浪，流浪，一直到了这里。

——老阿妈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