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干人又在一起掷鹘。王三手气不好，结连输掉所有的钱。还不罢休，让众人稍等，去去就来。然后旋风似的卷出门外。一人怕其逃跑紧跟其后出来，那还见得王三影子！抬头，但见朗月下一片乌云在低空速飞。闭闭眼，再细看，只见风清月白，哪有乌云？

不过半小时，王三突然推门而入，掷出一包袱，哗啦啦洒出一些金锭。众皆大惊，荒村山野，谁见过这些大块头！再看王三身上衣服有些白点，近看竟是雪花！问其所来，随便答曰山东。山东多巨富，但是山东距此几千里之遥，才两刻钟居然打个来回！奇人！自此飞贼之名叫起。

这山村有两位老人，均六旬余。终其一生赚了一吊钱。一晚，老翁对老妪说，我们用这一吊钱给我们自己买点寿材吧，没有别的心愿了，我们不能光着身子入土啊。把它藏起来，不能让贼偷去！老妪连连点头。

忽然听到门外缀门一响，大惊失色，嗫嚅道“不是飞贼王三来偷钱把？”老翁 侧耳细听，没有动静，忙宽慰到：“不会的，哪能这么巧？”

藏在什么地方？老两口倒是费了一番算计。炕桌、柜子、席下、砖逢，最后还是定在炕洞里。一者炕洞里很多灰，一般人不会掏炕洞，二者感觉就在自己身子底下，心里踏实。老两口藏好后安心睡下。

第二天起来发现房门半开，肯定进来人了！两人大惊，赶紧翻开炕洞，——哪还有半个钱！一辈子辛苦就换来一场空！老妪当即脸色发青，气绝身亡，老翁一看，长叹一声，慢慢解下自己的褡包，到院中找棵树，系了个扣，伸进了脖子。

.......

当人们再见到王三时是在村口的大榆树下。王三被两条麻绳紧紧的捆在树上， 有一句没一句的喊着：“娘，快给我松一下，我喘口气，娘，快给我松一下，我喘口气......”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王三娘实在忍不住了，刚想上前，被王老实一巴掌打倒在地：“小三偷了多少人家的东西，害了多少条命，你还........”说完老泪纵横，拿着一把杀牛的长刀，慢慢的走向前，走向前——

“唉——！我下不了手啊！他叔，你就替我为民除害了罢！”

“嗤——”

“娘！----------”

“儿啊！———”

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上了天。老榆树上，一大群乌鸦正在叽里呱啦的叫着，逍遥的飞翔。

（三十二） 钓鳖记

这位老哥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但是用陕西方言讲来，很多精彩细节不甚明了，有些地方我只能暗自揣摩，意译如此。但是故事讲完了，总得给人家一份鼓励吧，噼里啪啦，我带头鼓起掌来。

老哥生性憨厚，一时涨红了脸，讷讷的连说了几句土话，这个，我是真的翻译不出来了。掌声落下后，我又问，当地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嗯，出村子再走向西走三五里路，有一个水库，经常有外地人过来看，挺不错呢。”

哦，我明白了，感情我们沿路走的这条小河，源头是个水库啊。

饭后上路，按照这位老哥的指点，只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这位老哥所说的水库。

这是处高山水库。水库建在半山腰上，一汪碧水寂容敛波，仿佛是上天的一块蓝宝石失落在此处。远看去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宁静安逸，低眉敛容。水库周围栽种着不少毛白杨，倒影入水，婆娑隐隐。秋天，一般树叶黄落时是枯涩干燥的黄，而此处却因为有水汽滋润，黄的自然，黄的温润，黄的有底蕴。也有些树半树黄叶半树绿叶，黄绿相间，极是养眼。

我与月风随意在水库大坝上溜达。

世俗之人来赏这出世之景，端的是浪费风景？

山风习习，脖颈浸凉，路边不时有些淡紫色小花随意开放，微微摇曳。

美啊，真是——风月无边呐！我颌首赞叹。同时无端想起“虫二”的说法，巧的很，身边这个一块赏风景的人，名字恰是这两个字。

我决定跟月风开个玩笑：

“苏东坡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风对声，月对色，你是‘二虫’啊！”

月风微微一笑，随口说到：

“我跟随着你这匹老马而来，加在一起岂不是声色犬马？”

“哈哈哈.......”我们两个大笑起来。

“谁在这里乱笑？！把老头子的鱼儿都惊走了！”一声呼喝，吓了我俩一跳。

凝目看去，水库边高高的蒿草丛里慢慢露出个圆圆的斗笠，接着我们看到了一个笑眯眯的老者站起来，皓首白须，但是满面红光，仿佛被我们惊走了鱼，还很快活，满不在乎。

“老人家，你在钓鱼啊？”

我主动打招呼。

“哦，钓鱼，钓鳖，就是不钓功名利禄啊！”

我大吃一惊！山野之人，竟有如此说法？姜太公钓鱼，钓的不是鱼，而是功名；老人家此语，意义相反，是何说法？

见我们发愣，老人哈哈一笑，邀请我们坐下，从裤腰带上系着的牛皮袋子里摸出一把碎烟叶，揉进烟锅，点火后猛抽一口，徐徐喷出一口青烟，说道，

我本来不是本地人。但是我爹死后我就迁来本地，一直在这住了十几年了。我爹是个钓鱼高手，后来转而钓鳖，从而发生了这个故事。

当然用的还是当地方言，我支楞着耳朵使劲听，大概内容如下：

这一片水域，名曰“007水库”。干嘛起这个名字，谁也不知道原因。据说此水库下有一个深潭，直通到东海，因此不管多么干旱的年景，这个水库都没有干过，水深依然。时间长了这里就成了各种水族的天堂；但奇怪的是此处虽然鱼类很多，但总不见打鱼人来谋求生活，用当地人说的话就是“谁敢和龙王老子争鱼”？

水库东端半山腰有一条小径，是贩夫走卒到梅城踏出的捷径（呶，就是刚才你们上来的这条路，是后来新修的）。这里草高林密，四野无人，一般人是不会随意走动的，可是这天却见一个人扛着一支长竹竿夹着一个大麻袋顺路滑到了水库边，摆开阵势开始钓鱼。由于当地人都不在这里打渔，因此此人一来竟成了当地的一条新闻，村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赶紧跑去看究竟，回来所言让村人大吃一惊，此人竟然钓鳖！而且钓上来的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整整一麻袋！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的鳖”，说鳖的寿命长，同时也表明鳖的生长周期慢，碗口大小的就需要上百年，而这人所钓的鳖却小如汤盘，大若锅盖，在麻袋里挤来挤去。你想，一麻袋鳖运到城里能卖多少钱！一来二去，这人成了富户，十里八乡闻名。

一天有位江南相士路过此地，正好见到这人尊容，大吃一惊，赶忙拉住他问，你命性贫贱，印堂发暗，怎么有这样一幅容貌？性命有忧！

这人以为江湖术士随口扯几句混口饭吃也是常见，没太在意；可相士这位却不依不饶，问：

“你杀过人？”

答曰没有。

“你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还是摇头。

相士惊讶至极点，“既然没做过什么大恶事，怎么你会只剩三日之命？实话跟你说，三日之后你必溺水身亡！”

相士说的斩钉截铁，此人即使不信也心有余悸，忙把钓鳖一事说出，乞求弥救。

相士听到钓鳖不禁开笑，钓鳖正常啊，不至于惹上苍动怒。

此人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钓鳖的经过：先焚香沐浴，斋戒几日，去掉身上的俗气，以抓住正在天空飞翔的燕子（如何抓省略没提），然后用燕子的肉当诱饵去钓鳖；燕子肉香，能令修行千年之内的鳖都抵抗不住，自动上钩，因此每次都是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