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三个人轮流开车，路上不但一刻没有耽误，而且也得到了充足的睡眠。

前两天晚上都是彻夜未眠，现在到了车上，夜色如水，在拐弯抹角的山道上行驶的车，简直就是一舒服至极的摇篮。没有驾驶任务的人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冉医生开第一轮，从张家界到吉首，我排第二，从吉首开到镇远。重要的任务交给堂哥，他负责从镇远到贵阳这一程我们都不熟悉的路段，也是黎明前最易让人犯困的时段。

这样搭配，效率高，车也开得快。当堂哥叫醒我们的时候，天将朦朦亮，却已经进入了贵阳市区。我动了一下，却没有站得起来，再清醒点的时候看，却原来是桃夭这丫头压着我的肩头还在酣睡。几天来，这小姑娘连夜赶路，焦灼担忧，还要施行那种特别耗损心力的法术，确实是累坏了。

我们简单清洗了一下，然后找了个路边店吃了一碗糊辣椒米线，让桃夭和冉医生直喊过瘾。

早餐完毕，太阳刚刚出来，我们便直奔贵州地质博物馆。

第五章打罗寨，辰砂

打罗寨，辰砂--1

当我们来到位于贵阳市北京路的贵州地质博物馆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开始上班。大门右侧停了一辆黑色小车。

我下车伸了个懒腰，这云贵高原上的夏日清晨倒是很清爽，不像长沙，天一亮就让人有汗流浃背的感觉。

堂哥却下车朝那辆黑色小车走去。

我这才瞟了一眼，发现那车挂的竟是军队牌照。

见到堂哥过去，那边的车门也打开，从后座走出一个已经发福的矮胖中年男人。车门的另一侧同时走出一个瘦高的青年，站在中年男人的旁边。按照军人的礼节，堂哥与对方相互敬礼之后，开始交谈。交谈了一小会儿，那瘦高青年在矮胖子的授意下，向博物馆的大门处走去。

不一会，博物馆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出来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堂哥招手叫我们过去。我正准备走过去，但见那个矮胖中年人似乎在伸手制止堂哥，看样子是不愿意让我们同去。堂哥和他争论了几句，但好像那中年男人并不乐意，背着手先走了。堂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我们几个叫了过去。

到了大门口，那工作人员带着我们沿围墙绕了一圈，后面有个极小的门，可能是员工通道之类的。我们一行便从这里进入博物馆。

因为早打了招呼，工作人员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参观朱砂，直接将我们带入陈列朱砂的展厅。

说实话，贵州地质博物馆还是挺不错的。因为贵州地质结构复杂，矿产资源也较为丰富，里面的陈列品也很可观。光是朱砂展厅中就陈列了近百种朱砂晶体标本。大小不同，形状各异，颜色从大红赤红深红到暗红，什么都有，并且上面都标注了采集地点、形成年代。

我们在里面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我们要找的东西。虽然其中有几件样本采自岩屋坪矿山，但规格、大小等什么都不对。面对这样的情况，堂哥只好直接对工作人员说，要求参观那块闻名遐迩的岩屋坪“辰砂王”。但是工作人员却语焉不详，支支吾吾。

我便对堂哥嘀咕，其实也是故意来激那工作人员：“也是呀，别人的镇馆之宝，哪能轻易拿出来给别人看？看见你们部队的来头，还不生怕给巧取豪夺了去。”

哪知，听到这话，那位一直在旁边指手画脚的矮胖子却咆哮起来。对那工作人员骂道：“给你们上面打了招呼的，既然国家要用，怎么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他用手指点着那工作人员的鼻头，“马上把你们馆长给老子叫来，办不好这件事情，还不仅是开除你的职务。老子一枪毙了你！”边骂边将藏在腰间的手枪拍得啪啪作响。

我就在旁边纳闷：这辰砂王，明明是我们在赶尸仪式上需要用的，到胖子口里怎么就变成了国家要用。就算同一个系统的同志帮忙，也没必要假公济私欺世盗名到这种地步吧。我们可是准备拿钱买的。

但转念一想，既然是镇馆之宝，未必是金钱能够买到的东西，不如任他狐假虎威，能诓到手，也不失为一种手段。（看我这当时的心思！现在还觉得汗颜。）

那工作人员见到这样的阵势，吓得赶忙给上级打电话。好在已经到了上班时间，所以馆长很快就赶到了。

我们进馆虽是馆长安排，但他起先却并不知道我们要找的是岩屋坪矿山开采的那块辰砂王。于是，马上陪着笑脸说，“首长们、领导们，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贵州地质博物馆的前身省地质局陈列室，虽在1958年就建立了，但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冲击，原先的三千多件地质标本全部散失。现在的博物馆是1985年才建成的。建成之后，为了避免再遭受到文化大革命中的类似冲击，博物馆领导决定将馆中重要标本另行珍藏。结果，很不幸，那块辰砂王在搬运过程中发生意外，被一名毛手毛脚的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失手跌落在地上。那块举世罕见的辰砂王当场碎成一堆粉末。

于是，这块弥足珍贵的辰砂王和那位寒窗苦读十几年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命运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堆朱砂粉末，对于博物馆来说，毫无陈列价值，于是当做普通中药材被卖到药铺之中。

而那位倒霉的大学生，不但失去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并且还为此事承担了法律责任，蹲了三年大狱。

最后，馆长赌咒发誓地说，如果他有半句假话，不但可发毒誓天打雷劈之外，要是首长们不相信，还可以将他带去审查。如果在这里找到那块辰砂王，他愿意坐牢、劳改、充军、枪毙，怎样都可以。

最后，馆长还叫人拿来那位失手打碎辰砂王的员工档案，档案里面有其被捕记录。

但不管馆长怎么解说，那矮胖子依然不由分说地暴跳如雷、大喊大叫。

堂哥也还抱有一丝希望，准备上前说两句。我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算啦。没希望了。我们走吧。”

我相信馆长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时间往前再推10年，也许还有人为了公物对巧取豪夺者虚与委蛇的，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2007年。在暴发户、乃至富二代塞满大街，在贪污受贿、职务侵占、非法侵夺充斥中国大地的2007年，还有谁会为了公家的事情来发自己的毒誓的？又有谁不知道利用国家财务为自己来谋求进身之阶呢？

再说，它毕竟只是一块个头大点的朱砂矿石，不是翡翠珠宝等硬通货物。这种品质不同的朱砂对桃夭这样的专业人士可能作用非凡，但放在大街上，只是一块人人见了都会踢上一脚的破石头。

所以，我相信馆长说的是真话。冉医生和桃夭也认同我的看法。

于是，我们扔下那还在喋喋不休的让人讨厌至极的矮胖子，悄悄走出了博物馆。

打罗寨，辰砂--2

云贵高原的阳光，灿烂热烈，但温度却舒爽宜人。

我们几个走出博物馆的身影，看似潇洒，心中却愁闷无比。

夜行千里，满以为此行能顺利拿到辰砂王，哪知藏在博物馆的东西竟然早在数年前失手打碎。打碎了哪怕留点粉末也好，竟然尸骨无存。难道是疯子命中注定难逃此劫？

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我们全都一筹莫展。桃夭和冉医生几乎陷入绝望，堂哥也在极度失望之中拨打电话向协助他的同事汇报情况。

堂哥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花了很长时间。关掉手机之后他又给了我们一个希望：

“我连队里有一个同事是凤凰人，他提供消息给我说，全国最大的辰砂产地，不是贵州而是湘西，而湘西最有名、历史最悠久、品质最优良、矿脉分布最广的辰砂矿区，正是凤凰的猴子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