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老头有些不近人情，就算他听堂哥说了桃夭懂一些巫术，也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呀，毕竟别人小姑娘第一次到你家来。我看了看冉医生，冉医生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叫我不要说话。老年人容易患上老年痴呆症，不可理喻的事情也很多。

但劈山公的情绪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平静下来的，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人如此激烈，我们也都于心不忍。除了堂哥留下来继续劝慰老人家，我和桃夭以及冉医生只好离开潭影家里返回疯子的住处。

对于劈山公的态度，我实在不能理解。漂亮清爽的年轻姑娘桃夭，在他看来怎么就变成了妖孽？难道他的识别能力也同那白内障严重的双眼一样，辨别不清了吗？或是传说中的草蛊婆出现，真的是不吉祥的征兆吗？

桃夭一路低着头，有着年轻女孩那种受了委屈的表情。冉医生也径自走着，不说一句话。这种敏感的问题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讨论。

在我看来，桃夭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什么邪恶，什么阴暗，在她的身上都找不出一点影子。

到了疯子家里，我们依然很少说话。通宵赶路的疲倦袭来，我们便坐在疯子的房间头枕膝盖打起了盹。

为什么要坐在地上打盹？因为疯子那脏兮兮的床上，任谁都不敢去睡的，还有就是，整个疯子的屋子中，除了那一张床之外，再没有一件别的家具，当然也没有椅子。

草蛊婆--11

堂哥的到来，将我们从沉沉的睡眠中弄醒。睁开朦胧的眼睛，发觉天色已经是傍晚。

还好我们在劈水公口中知道桃花村的种种怪异之后，干粮倒是准备得很充分。牛肉罐头、压缩饼干，以及面包和各种包装好的湖南小吃，连水也是自己带来的。

桃夭见了那些塑料袋包装的小吃，高兴得不得了，抢过腊鱼块和臭豆腐，咧嘴笑了起来：“我最喜欢吃这些了！”

年轻女孩阳光灿烂，忘性也大，在劈山公那里所受的委屈仿佛一扫而光。

匆匆吃过晚餐之后，堂哥便催促桃夭对疯子实行赶尸术。但桃夭说赶尸这种神秘巫术，必需要等到月上中天阴气最重的时候进行，效果才最佳，才不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

于是，我们只好坐在疯子的房子里，听虫蚋低鸣，等月上中天。

在等待的时候，我们聊一些闲话，然后聊到劈山公那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行为，都感叹着桃花村无论环境还是人情，都相当地出人意料之外。

虽然劈水公在我们来时就有过交代，但无论是冉医生还是我，都明显地有些始料不及。幸好还在这里碰到了桃夭姑娘，如果没有她的出现，真不知道我们此行会是多么的沮丧和狼狈。

我问堂哥：“在劈山公那里呆了那么久，了解了些什么情况没有？”

堂哥说，“也没有说什么，劈山公只是问了一些我岳父的事情，说到后面竟然老泪纵横，说他们父母死得早，本来兄弟俩相依为命，就老是埋怨我岳父怎么忍心，分别这么多年连个音信都没有。”

“就这么些话？”

“就这么些话，基本上都是我在劝他。”堂哥摇了摇头说，“老人家也真是命苦，本来养了个儿子，可结婚没几年，就因为挖广（张家界称开采石灰矿石为“挖广”），在峭壁上打炮眼的时候掉下来摔死，没多久，儿媳妇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月大的潭影和他相依为命。”

我们便都对劈山公可怜起来，认为可能正是生活中的悲苦，造就了他执拗激烈的性格。

聊着聊着，我突然觉得有些尿急，走出门来，去找疯子家的厕所，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没办法只好在屋外的草丛中解决。

当我完事的时候，一边系扣子一边习惯性地张望。我发现整个桃花村，除了我们在疯子家点上的几只蜡烛之外，竟然没有一户人家透露出丁点光亮，我看了看手机，手机在这里虽然没有信号，但上面的时间显示才晚上九点多钟。

也许是山里人家习惯节约吧，反正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能都睡得比较早吧。

我正这样想着，转身准备进屋，在一扭头的瞬间，却猛然发现桃花矶的方向，正闪烁着一束耀眼的关注，这一发现，吓了我一大跳。因为这束光柱之强烈，简直可以说是像高倍探照灯一样直穿云霄，什么样的装置具有这么大的威力？

强烈的白光刺激我的眼睛有些眩目，我便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以求适应。

但就在我眨眼的瞬间，光柱不见了。变成了几点荧荧闪闪的星点，这些星点在桃花矶顶上跳跃几秒钟之后，也逐渐消失。

强烈的白光只是在眨眼之间，以致于我怀疑自己是否有看错，抑或本来就是我的幻觉。桃花矶作为一个荒野山包，出现几点磷火倒是正常现象，但是像我刚才印象中如此强烈的光柱，怎么会有这种可能?

应该不可能。我一边想一边摇头。这时冉医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我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可能以为我中了邪，劈头喊了一声“老蛮！”

我说，“软柿子，你也出来方便么？”

估计冉医生有些气极，竟用重庆话说道：“方便各铲铲！见你啷个久没有转回去，怕你崽儿遭豺狗叼了去哦。”

草蛊婆--12

皎洁的月光从屋顶上积满扬尘的玻璃明瓦上照到疯子的床上。桃夭站起来，说，是时候了。

神秘的时刻就要来临，我们三个也都马上站了起来。

我说，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没有，如果需要，桃夭你只管喊就是。

不要以为我只是顾着对美女献殷勤，我实在太想了解这神秘无比的赶尸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也还有一句俗话，叫做“江湖一张纸，说破不值半文钱。”虽然在后来见识的赶尸出乎我的意料，但在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桃夭一边说，暂时还没有。一边将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逐一取出来放在疯子的床上。

传说中的湘西赶尸即将开始，对于这些神秘的物事，我们三个都特别好奇，都凑近了想看个仔细。

桃夭见我们如此关注，也在操作的同时，向我们这些门外汉担当起了讲解员。

她首先拿出来的是一个银质的铃铛，桃夭说这叫做驱魂铃，铃是用银做的，铃柄用桃木制成。在转弯或者是岔路口的时候使用，以便引导被驱的人选择正确的方向。而且在出发和停止的时候也会使用到它。

我这时心里有一个疑问，单靠铃声怎么能让尸体辨别道路？当然，经过了前面我们对蛊术的了解，知道将被驱赶的人称作尸体并不确切，但一时又找不到更好更合适的叫法，只好沿用这种最通俗的称呼。

桃夭解释说，“对这其中的奥妙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人在受蛊的状态和医学上的植物人差不多，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感觉和听觉应该还是存在的。至于怎么识别不同的道路，外婆在我来之前教了我一些最基本的知识，是按照摇铃的手法和铃声的次数来决定的。但也只是最基本的前后左右转动，其它的要靠自己在实际过程中摸索了。”说到这里，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桃夭接着拿出来的是一柄小小的木剑。这柄木剑的长度才一尺左右，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冉医生见到，就说，“这应该就是巫师、道士们所用的桃木剑了。但我在电影中看见的桃木剑都是很长很大的，你的这柄剑怎么这么小？”

我就和冉医生开玩笑，“人家小女孩子嘛，所用的东西当然娇小玲珑啦。”

桃夭向我笑笑，意思是我说得有道理。她补充道：“桃木剑经过符咒淬炼，就能够作用于人的魂魄，不在乎形状和大小，用处都是一样的。”

接下来她拿出三根香，这次她不等我们发问，首先便说：“这叫做引魂香。外婆说这种香可以为被驱驭的蛊体引路。小时候我也曾看见别人做法事驱动蛊体，这香一点燃，蛊体便会跟着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