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我们的知识理解，这种蛊术虽然神秘，却和医学的体系相通，可以理解为一种积累了千百年经验的巫医术。而桃夭正是出自这种巫医世家。如果能得到她的协助，别的不说，以后对于小宝这一类的病情，是完全可以攻克的。

能够将小宝的病情弄得明白并最终可以治愈类似病例，这正是冉医生和我此行来探究的终极目的。如果桃夭肯同冉医生去长沙读书并且一起协助研究，倒还说不清究竟是冉医生帮了桃夭，还是桃夭帮助冉医生实现了心中梦想。

若在平时，我会善意地揶揄几句冉医生的老奸巨猾，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又觉得冉医生说出的这番话是那样的发自至诚。

因为我了解冉医生这个人，他为人处世从来不在乎名利，心里想的只是怎么样为医学事业多尽一份力量，让那些因病痛折磨不堪忍受的人们少受些苦难。既然桃夭能够协助他解决一些当前医学界不能解决的难题，我为什么要唱反调呢？

果然，桃夭听到冉医生的这句话也是高兴莫名。因舅舅的事情刚才还在一筹莫展的她，此时也舒开眉宇，那种欢欣的表情，别人一望可知。毕竟这种近乎一步登天的好事，人生中并不多见。但桃夭似乎不是那种性格外向的女孩，所以这种欢愉稍纵即逝，她马上又锁住了眉头。

“可是舅舅……”

“我可以和你一起送你舅舅回铜仁。”这次，冉医生主动请缨了。“老蛮也会一起去的。多两个人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这家伙！竟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直接将我拉下水。没办法，谁叫我们是铁哥们呢！不过，话说回来，能亲历一次赶尸的旅程，貌似是个也还不错主意。所以，我马上接着说：“当然。只要我们能帮得上。”

“嗯！”桃夭感激地望了望大家，终于放下了那紧缩的眉头。苗族女孩有修眉的习惯，桃夭那舒展开来的两弯眉毛，像极了瘦瘦的柳叶。

堂哥见事情处理得如此圆满，于是从背包中取出干粮招呼大家吃点东西。

我才想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又经过了昨夜通宵赶路，刚才遇到的事情又都是让人震惊莫名的，在紧张中，早已忘记了饥饿。但一松懈下来，经堂哥提醒，才发现肚子早已是饥饿难忍。于是大家也都顾不得疯子床上发出的臭味，纷纷拿过干粮大嚼起来。

冉医生边往肚子里面填食物，边迫不及待地问桃夭：“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桃夭说：“我外婆早知道舅舅的情况严重，非同寻常可比，还特地画了张辰州符让我带来。”

“辰州符？什么东东？”我和冉医生一起叫道。明显，这种东西是我们在教科书上没有见过的，平常不喜欢那些离奇荒诞的神怪故事，连读闲书的时候也没有涉猎到。

桃夭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张黄色纸条。我发现苗女随身带着的东西真是特别多，简直就是取之不尽。

黄色纸条上面画满了暗红色的痕迹，那都是我们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

真真是叫做鬼画桃符。

草蛊婆--7

我和冉医生对视了一下，意思是，疯子当初给小宝所画的，必定也是这东西。

我说：“符这东西我知道的，电影中的道士们都会画符驱邪。但从没有听他们说什么辰州符的。”

“隔行如隔山，这个你就不懂了。”桃夭浅浅笑了起来。“并不是所有的符都叫做辰州符，辰州符是以湘西地区特产的辰砂，然后须得沅陵缪氏纸坊生产的桃花符纸，画上特殊的符咒，那才配叫辰州符。”

“像这个，还只是一般的符。辰州符可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的。”桃夭一副得意的样子。

气死！

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两个浅浅的酒窝真能醉倒人。

我瘪了瘪嘴：“那还不都是符！都是道士那一套装神弄鬼的家伙。”

“怎么是装神弄鬼的呢？拜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好吧！”桃夭有点愠色。

“那有什么不同，你就说出来吧！我这不是急吗！”我确实是急的。不到一天时间，接触了这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说得大一点，这些事情足以颠覆我们的整个人生观和社会观。

没有想到的是，人在震惊之余，对于自己所不懂的东西，探索欲求知欲竟是如此地强烈和急切。

“很简单，普通的符可以祛邪，而辰州符则可以驱鬼。”

哦，我终于明白了！我们所看到的那些关于湘西赶尸的电影电视剧上面，那些尸体上面所贴的，敢情就是桃夭姑娘所说的辰州符。

我吃东西最快，三五两下狼吞虎咽之后，便拍着手催促他们，快点快点！吃了好带着桃夭的舅舅上路！

桃夭本来还为刚才的事情有些不高兴，见到我这么急切的样子，反而被逗得笑了一下，“别那么猴急的，大叔。驱鬼上路要等到晚上才行的嘛。”

“我有那么老吗？拜托，叫我大哥好吗？”被年轻妹妹叫大叔的滋味可不好受，那一瞬间真的感觉到了岁月流逝的悲哀。

“我岳父说了，进了桃花村一定要去找找劈山公。”堂哥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是呀，我们被刚才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弄得一惊一乍，早就将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我才想起身边还有个潭影。而潭影明显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回过神来，仍然站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背着装满衣服的背篓，手中拿着堂哥给她的牛肉干，没有吃。畏畏瑟瑟地，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桃夭叫我来帮忙，将她舅舅从床上扶起来，靠着墙角立起。

当知道冉医生是她所崇拜的人后，我知道，从现在开始，配合桃夭做各种小事情的肯定是我了。因为，没有人会对自己心中崇敬的偶像人物来指手画脚的。

我记得桃夭前面说过的话，中了蛊的人不能平躺着。知道这样做是为了延缓她舅舅的蛊毒发作。可是有一点还不是很理解：既然她的舅舅同样也是一个苗族巫师，在蛊毒开始发作时，怎么可能自己会不知道靠着墙角站立呢？

桃夭给我解释说，“这个放蛊的人巫术更高。我舅舅之所以没有来得及防范自救，一是可能对方在下蛊时，对我舅舅施了迷心术，从而使我舅舅在蛊毒没有发作之前感觉不到异状。二来蛊毒发作的时间极有可能选择在深夜，那样，我舅舅正在睡梦迷糊之中，即便能有些感知，也无法及时补救。

我说：“如此看来，你舅舅的这位对手可以说是狠毒至极，为致你舅舅于死地，很可能两种方式都已采用。”

“唉……”桃夭叹了口气，“苗疆山寨，自古各自为营，分崩离析，是非恩怨积累太多。一旦动用蛊术，必然是你死我活。这些故事，外婆从小就给我讲了很多，她老人家之所以不愿意让我学习巫蛊，也是不想让我继续卷入这些是非漩涡之中。”

桃夭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不到20岁的小姑娘。神色凝重。幼年丧亲之痛，隐隐藏蕴眉宇。

草蛊婆--8

做完这一切之后，桃夭又在她舅舅面前点起三支香。

我便笑她，你舅舅又没死，怎么还要点香来敬供他呀！

桃夭可能觉得以后会用得着我的地方，所以也没有像开始那样不耐烦给我白眼，而是耐心地解释说：“这里点香不是你想象的敬供和沟通，而是驱除蚊虫，许多蛊毒都是以昆虫爬物等来做媒引。被下了蛊的人如果遭到蛊媒的叮咬，毒性可能会扩展十倍以上。”

桃夭的温言细语让我无比开心，当我正在回味中开心时，她却伸出指头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然后说了声：“傻瓜！”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以前，我就一直对苗族姑娘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觉得她们纤身细腰、灵秀精怪。

如今，桃夭明眸皓齿清纯活泼，并且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似兰似麝的味道。本来我的打算，是从桃花村出来就准备回长沙的，但就是这一刻，坦白地说，我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