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说的，当然我们都不懂。”我摊了摊手，“但是，你舅舅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自己走着回去？从张家界到贵州铜仁，将近一千里路呢！”

“当然，这样子是走不了的。到时需要画张符，贴在他脸上，他就可以自己走路了。”

听到这话，我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话也有点哆嗦起来：

“貌似你所说的，就是……就是，在传说中听到，在电影中看过的‘湘西赶尸’？……”

姑娘点了点头，毫无表情地回答：

“嗯，你说的没错。”

草蛊婆--4

我与冉医生都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一直都是无神论者。堂哥作为军官，当然更是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不能接受。

但是，从昨天晚上开始，那隐蔽的石门、冗长的暗道、那些叙说着一个部族兴衰的壁画，已经让我们对历史和自然产生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敬畏。今天又亲眼见证了所谓的蛊术，接下来还将会进行传说中的“湘西赶尸”，我相信，堂哥和冉医生，现在的脑子里面肯定和我一样，震惊莫名之后，是处于一种空白状态。

我当年行走在湘西黔东的山岭和小镇之间，也曾听说过苗族人会下蛊，很多人都劝我对苗人要敬而远之，以免到时遭遇巫蛊之害，轻则神志丧失，重则死于非命。但我都是一笑置之。

我认为那些人所说的，都是如教科书上所讲的，是以前汉人歧视和孤立苗人的一种谬解，是民族斗争和民族压迫的一种遗留。所以仍然是我行我素。和那些苗族的黛浓、黛帕们打得火热，也经常不经意地遇上他们的“椎牛”大祭，同他们伴着鼓声映着篝火一起跳舞，喝那种浓烈刺喉的用牛角盛装的苞谷酒。那些峡谷河滩中，留下了我多少的欢声笑语。如果不是因为学业，我倒真想长留在那片青山绿水之间。

虽然在同苗人朋友聊天喝酒时，也曾说到过巫蛊，但一般都是用调侃的口气说笑。也从未当真过。

他们说放蛊的一般都是年老寡居的妇人，大家都是对她们敬而远之，生怕惹上什么蛊毒。这些会放蛊的老妇人有个很粗俗很难听的称呼，叫“草蛊婆”。

如果草蛊婆们在下蛊时被人抓住，人们就会将她们绑在太阳底下曝晒。爆烈的太阳光是祛除草蛊的最佳法宝。

如果太阳将她体内的草蛊晒走的话，才会将人放走。如果晒不走的话，这个倒霉的草蛊婆会被一直曝晒到死。

我当时就说，那这些草蛊婆岂不是很可怜！

朋友们说，她们可怜什么呀？整个是又脏又老，专门害人的。巴不得这世界上连一个草蛊婆都没有，才好呢！

从那时起，草蛊婆在我心里的印象就是我那些苗族朋友所说的这个样子：又脏、又老、又丑，邪恶的、以害人为乐事的，同外国童话里那些骑着扫把害人的丑陋巫婆完全一类的。

所以，当这个漂亮姑娘声称她会蛊术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同印象中的那些肮脏丑陋的草蛊婆联系起来。

我想起以前曾问过那些苗族朋友们，他们是怎么样判别草蛊从草蛊婆的身体中晒走了呢？他们说，这个很简单，因为草蛊婆的眼睛与常人是不同的，判断草蛊还在不在草蛊婆的身上，只要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我问看眼睛怎么样判别呢？朋友却卖了个关子。笑着说，这个嘛，就不告诉你啦，免得你到时候在人群之中四处乱瞅，把好人也当做了草蛊婆。

所以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还特别注意了一下那姑娘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眸中隐隐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暗红，那种暗红色，如果凝视久了，仿佛有一种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草蛊婆--5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我们得知姑娘的名字叫桃夭。

这位苗族姑娘竟然有着这样一个充满古意和荡漾着诗意的名字，就如同在开始时知道她是草蛊婆一样，使我们感到意外。

桃夭是贵州铜仁人。我们要找的疯子是她的亲舅舅，很久以前就离开家乡到外面闯荡了，满世界的乱跑。桃夭也只在她8岁的时候仅仅见过舅舅一面。

我们便很疑惑，既然你舅舅四处漂泊，那你怎么会知道他就在桃花村呢？难道你以前来过？

桃夭说，这要从她的外婆说起，她的外婆是远近闻名的苗疆大巫师。外公在一次和外乡巫师的斗法中早早去世了，只剩下外婆带着一儿一女生活。当然这女儿就是桃夭的妈妈。

桃夭的父母在她3岁的时候，也因为被逼无奈和别的巫师赛法而双双去世，以至于桃夭对他们的音容相貌都没有了什么印象。

可怜的桃夭从此便跟着外婆一起长大。因为亲人在斗法中死去，外婆从小就不准桃夭学习蛊术，而是将桃夭送去读书。桃夭也没有让外婆失望，考上了怀化卫校，现在二年级，明年才毕业。

桃夭说到这里的时候略显腼腆，她说她仅仅知道一点蛊术的皮毛，都是平常趁外婆不注意时偷偷学到的。但也仅只是皮毛，所以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草蛊婆。

因为舅舅喜欢满世界乱跑，外婆怕生以前的悲剧在仅剩的亲人身上重演，所以在舅舅和桃夭身上都下了一种蛊。这种蛊叫“连体蛊”，采用7种连体而生的动物作为媒引，栽种这种蛊必需得是血缘相通的亲人，只要其中一位身体受到了伤害，其他几位也都能感觉得到。

所谓感觉，一般是遭遇变故的人和其所在环境的幻像，持续不停地冲击亲人的思想、视觉和感觉，甚至触觉。无处不在。

这样的情况在之前也发生过几次，但感觉微弱，接收的讯息并不清晰，外婆说舅舅应该没有太大的困难。但是这次，就是因为所受的感觉太剧烈了，外婆判断舅舅肯定是碰到了过不去的坎，这样才让桃夭急急忙忙地赶到这里来。

当然，也正是凭着那些摒弃不去的幻象和感觉，桃夭才有可能找到这无比偏僻的小山村。

桃夭说她也没想到舅舅中的是天龙蛊，这种蛊是她这个未入流的菜菜草蛊婆解不了的，如果她也算是草蛊婆的话。但是，幸亏她兼程及时赶到，如果迟了半天，她的舅舅就再也无法救活过来。

说到这里，桃夭又用那镶了绣边的衣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可见，她的确是忧急交加的。

刚开始进来时，她以为我们就是对他舅舅下蛊的人，所以很生气。但后来发觉我们根本不懂蛊术，而且在救治舅舅的过程中，还听到我喊冉医生的名字。她知道冉医生是一流的医生，冉医生的论题和著作，她们在学校都当做教材学习过，冉医生简直就是她的偶像，她说她之所以去读卫校，就是想做一个和冉医生一样救死扶伤的好医生。说完，还很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说是家里穷，很遗憾没有可能去读一所稍微好些的医学院校，还是外婆用了所有的积蓄，才勉强在初中毕业之后将她送进了怀化卫校。

冉医生便安慰她，说，“只要有上进的理想，不要在乎站在哪一个起点。听你说来，关于蛊术的一些事情，蛊毒的扩散原理和血液循环的道理。这样看来，蛊术也应该属于古老巫医的一种。你对蛊术有些了解，无疑会对你以后的医学道路有所帮助。如果你真想去读一所更高级的医学院校，等把你舅舅安置好以后，可以同我们一起去长沙，在这上面，我可以资助和指导你。”

草蛊婆--6

我可以想象冉医生现在的心情，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我和他都已经理清了头绪。

小宝患的是一种现代医学上的绝症，而这种绝症竟可以经由疯子简单的方法治好。我们开始的时候对这无法理解，但见到桃夭之后，我们知道，这很可能是疯子进行或者破解了某种蛊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