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我舅舅家里做什么？”没想到她竟然说汉语，而且言语凌厉，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态。那漂亮的杏眼圆睁，似乎可以看见她眼珠中跳跃的红色火焰。

“舅舅？难道那疯子是你舅舅？”我真没想到，那邋遢的疯子竟然有着这样漂亮的外孙女。

“我舅舅呢？他在哪里？”姑娘的语气仍然很凌厉。

好男不和女斗。我只得用手向里屋指了指。姑娘便大步朝里屋走去，身上的各种饰物叮当作响。

我问潭影，“这姑娘是谁呀？够泼辣的！”

潭影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她不认识。接着，她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见姑娘要走进里屋，我不禁大叫一声：“姑娘，别进去！”

那姑娘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仍然感觉到她眸子中的一团火，直直地向我射来。

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好据实相告：“姑娘，别进去。会吓着你的。你舅舅……他死了……”

姑娘狠狠地盯了我一下，没有说话，转身走进里屋，用手撩开那满是灰尘的蚊帐。我以为会听到那种和潭影一样的因恐惧而发出的惊叫声。

可是我失望了。

姑娘就像平常那样将蚊帐挂在那生锈的铁帐钩上，然后在床沿上坐下来。那种神情，仿佛床上的那具死尸，并不是极其恐怖地死亡了，而只是一个生了病的亲人。

我想这姑娘肯定是因为舅舅的死而伤心过度，如果那真是她舅舅的话。我知道人在伤心过度时会有麻痹麻木的感觉，这时对外界反应会有所迟钝，但是，如果一旦清醒过来，必然会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更深，严重的甚至可以达到精神崩溃。

于是，我走进里屋，对姑娘说，“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不要太伤心了。”

见她无动于衷，堂哥也安慰她说：“姑娘，我们一起到村里去吧，一定会为你舅舅处理好后事。”

那姑娘转过头来，眼光已经柔和了许多。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的舅舅，他，并没有死。”

这一下，轮到我们目瞪口呆了。

草蛊婆--2

除了潭影瞪着还有着惊恐的眼睛，我堂哥冉医生的嘴巴全成了O型。一具如此凄惨的死尸摆在眼前，她竟然说没有死？这姑娘八成是因为伤心傻掉了吧！

最震惊的当然要数冉医生。作为一个省城著名的一流医生，有过那么多的诊断经验，经过了他的检查，怎么可能判断错误？

但是经过了小宝的事情，我们也都接受了对某些平常事情改变原来的习惯看法，特别是发生在治愈小宝的疯子身上，更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冉医生赶紧走上前去，又对疯子继续观察。最后，他对姑娘说：“我们很体谅你悲痛的心情。但是，作为一个专业的医生，我能够告诉你的是，你的舅舅已经死了。”

他见姑娘仍不做声，继续说，“从他身体所呈现的表征来看，你舅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天以上。”

姑娘仍然不说话，只是将双手伸到脑后，解散那松散的髻。立时，一头长发瀑布样的泻了下来。柔顺如水，发出点淡淡地暗红色泽。当她的手放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细长的东西。我看清了，那是一根簪。从色泽上来看，这簪的质地应该是银的。苗族女人最喜欢的就是银饰品。

只见那姑娘将银簪拈在手中，在疯子裸露的手臂上刺了一下。不一会，被刺破的地方渗出了一粒血珠。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冉医生首先叫了起来。我们全都睁大了眼睛。据我们所知道的常识，一个死亡了三天以上的人竟然还会出血。这确实绝不可能。

“我舅舅是被人下了蛊。”姑娘平静地说。

“下蛊？”我们越发震惊起来。这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物事，竟然能让我们给遇上了。

“是的，我舅舅中的是天龙蛊。这是相当厉害的一种蛊。蛊毒发作之后，如果在四天内不采取措施的话，蛊体就必死无疑。”她看了看冉医生，接着说，“就像你所说的，我舅舅身上的蛊毒已经发作了三天半时间。”

“哦！？”这种超出我们常识之外的东西，我们除了惊叹之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

“发作后四天死亡？已经三天半了？。”我急的叫起来，“姑娘，你既然知道这种蛊术，那还不赶快把你舅舅治好。”

疯子只是中蛊，并不是死亡。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只要疯子能活过来，我们这一行的目的就可以实现了。冉医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比我还急，也催促起那姑娘来。

“唉……”姑娘轻叹了口气，示意离得最近的冉医生将疯子扶坐起来。冉医生见疯子有救活的希望，也顾不得疯子身上发出的恶臭，赶紧配合姑娘。

只见那姑娘伸出纤纤玉指，在疯子脖子的某处穴位点击了一下，那疯子的嘴动了动，奇迹般地将那条吐在外面的、乌紫肿胀的舌头，缓缓地收了进去。

接着，姑娘解下腰间佩戴的一个小竹筒，从中倒出一团绿色的粘连在一起的东西，仿佛是一些混合捣碎的新鲜草药。她塞了一小坨在疯子那半张的嘴里，又掏出一个精致的黄牛角，从中倒出一些绿色液体以便疯子能顺利咽下。

草蛊婆--3

一个完全没有意识，身体几乎僵硬的和死人没有两样的人，怎么可能咽得下东西。我正在替疯子着急时，那姑娘又伸手在疯子的脖子后面点了两下，疯子的喉咙发出一连串鸽子叫样的“咕咕”声响，那坨草药已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姑娘接着用银簪在疯子身上的不同位置扎出许多小洞，将剩下的草药涂覆在那些血珠渗出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姑娘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示意冉医生将疯子放倒在床上。

冉医生便问：“这样一来，你舅舅应该会好了吧！”

姑娘却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之色，“天龙蛊是一种极端的蛊术，我只能按照外婆交给我的方法，控制住蛊毒的发展，但是却不能祛除蛊毒。”

“那该怎么办呀？”本来以为疯子在短期内就会好起来，听到这话，犹如被浇了一瓢凉水。

“只有把舅舅运回铜仁老家，这种蛊毒，只有我外婆才解得了。”

“没问题呀！虽然从张家界到铜仁的路不算好走，但是开车去，也只要十来个小时就可以到了。”我说。

“不能坐车去。”姑娘还是轻叹了口气。

“奇了！为什么不能坐车去呢？”我很是惊奇。

姑娘看了我一眼，轻轻地说：“你们外行人，不懂的……”

“不能坐车去，难道要他自己走回去？”堂哥一直没怎么说话，或许军人就是习惯简单，他忍不住了，口气也有点急躁。

姑娘仿佛对堂哥的口气并未觉察，但却肯定了堂哥的说法：“是的，必需得他自己走回去。”

怎么可能？！

我们，包括潭影在内，又瞠目结舌了。

“你们觉得很奇怪吗？”姑娘眼睛望着我们。

我们都没有说话，不过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一个毫无意识的和尸体差不多的人，你说叫他自己走上千里路回去，你会觉得奇怪不呢？

姑娘解释说：“中了蛊毒的人，如果平躺着，而且受到振动的话，譬如坐车。他身体内的蛊毒就会借助振动，随着血液比平常更大效率地发挥作用。但如果是直立，或是像平常一样的行走，使他身体的内部环境保持正常运转，则可以最大效果地对蛊毒进行抵御。我舅舅中的‘天龙蛊’，是一种厉害无比的蛊术，会实施这种蛊术的人，天下不超过五个人。虽然我已对他采取了初步措施，但如果继续像这样平躺着，再过十个小时也可能无药可救，更不要说是坐车的振动让蛊毒肆意浸蚀、尽情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