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3

好一个堂哥，不愧比我多吃了两年米饭，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但转念一想，却从没听说过陵墓有开天窗的，如果是盗洞又怎么可能挖得这么巨大？难道不成是在里面呆久了，亡灵们想上来透透气？

我还没来得及揶揄堂哥，山下的冉医生和潭影姑娘已经叫唤起来。想是潭影的衣服已经洗完了，于是，我们一溜烟地跑下山来。

下到桃花潭边，潭影已经背着洗衣背篓，等着我们出发。

从桃花潭上了一个小小的坡，就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山坳里散落着十来户人家。虽早过了桃红柳绿的季节，但夏日的葱郁在这个小山村周围肆意滋染。游荡的猪、觅食的鸡。远处的石灰窑冒着淡淡的白烟，白烟随风飘散，弥漫在村庄中，真宛如人间仙境！

却听见冉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朝他看去，见他表情甚为复杂。

当然，如果桃花村真是山洞壁画上所画的那个部族的后裔，也许几千年过去了，一个古老的部族竟然就只剩下这十几户人家，确是一件令人扼腕唏嘘的事情。

疯子的家就在村子靠着桃花潭的边缘地带，所以我们很快就到了。

潭影远远地就用她那甜甜的嗓音喊着：“疯子叔、疯子叔！”但没有人回应。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木屋，只有三间，屋前屋后都长满了杂草，门前的小路也差不多被杂草掩盖了。可见主人经常不在家，也没什么邻居来串门。

一扇已经腐朽到快塌了的木门半掩着。潭影推开那“嘎吱”怪响的门，走进房子里面继续喊着：“疯子叔、疯子叔，有人找你。”

我们不好贸然进去，只好在门外等着。

突然听见潭影在里面“啊！”地惊叫了一声。这种尖锐叫声从潭影的口中发出尤为使人惊惧，只有人在受到极度惊吓时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潭影在里面出了什么状况？！

当军官的堂哥最为敏感，第一个抢进门去，我和冉医生也紧跟着快步冲入，哪知却挤住了那扇木门，腐朽的木门晃荡了几下，哐的一声从门轴上倒下，在堂屋里碎成几块，扑腾起满屋灰尘。

潭影已从里屋跑了出来，迎头撞在堂哥怀里，嘤嘤地哭个不止。问他什么事情也不说话。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是什么使这孩子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

我和冉医生朝潭影跑出的那间里屋走去。我甚至掏出了一把匕首握在手里，以防不测。

这幢木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为过。再穷的农家人，家中至少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和农具。可这幢屋中空荡荡的，我们几乎连什么家什都没有看到。仅在里屋有一张木床。木床上面罩着早已看不清颜色的蚊帐，蚊帐上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几只蟑螂则在接近门缝处的地上颤动着触须乱爬。

如此空荡的房间，能够使潭影姑娘受到惊吓的，想必是在这蚊帐中了。

我走上前去，用手挑开蚊帐，蚊帐上面的灰尘扑簌簌地跌落下来，满落在我的头发和衣服上。

我向蚊帐里面看去，顿时心中一个激灵，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桃花村--4

我一向素称胆大，但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死人，却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在我后退的当口，冉医生一步上前，挑开蚊帐。到底是做医生的，平常见惯了生死，他只是微微颤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像我一般地倒退几步。

我这时再向冉医生挑开的蚊帐中看去，床上的那个死人，真正是蓬头垢面，那脏兮兮的头发已集结成缕，破烂的衣衫就如同他家中那扇腐朽的木门，遮蔽不住他脏兮兮的身体。如果你认为我是个怂人，见到死人就吓得魂飞魄散，那么你就错了。

这疯子可不是一般的安静的死相。

他的肚子如同充气的皮球，圆滚滚地鼓起老高，看得出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破衣服在肚皮的膨胀过程中被撕裂成布条，仅有稀散的纱线相连。最可怕的是他的一条舌头，伸吐在外面，颜色已成乌紫，肥大肿胀，像极了一条中毒而死的猪的舌头。他的脸上以及衣服破烂裸露出来的身体，布满暗红、暗紫色的瘀伤，有些地方早已经溃烂，流出的血液干结成痂，一块一块地黏在身上，真正惨不忍睹。

毫无心理准备，突然遭遇这样的死相，除了冉医生这样成天和死亡打交道的医生可以稍作镇定，就连在钢铁军营中锻炼出来的堂哥，见到第一眼时，也不由得“啊！”地轻叫了一声。也怪不得潭影那样柔弱的小姑娘以至于要夺门而出，吓成那样。虽然堂哥安慰地搂着她的肩膀，她仍然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地哆嗦不止。

“怎么会死得这样惨！”除了这样的感叹，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冉医生在稍作检查后，说道，“皮肤溃烂是因为患上了皮肤癌。但他这皮肤癌还不是致命的。他应该死于心肌梗塞之类的疾病。”

冉医生站起来，神情沮丧无比。

显然，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疯子。

为什么我可以这样肯定，一是因为他的身体特征完全符合小宝妈妈所描述的形象。二是，可以确定他身份的，那个脏兮兮的布包，就压在他的脑袋下面。

冉医生将他的头挪开，打开布包，在里面发现了几张黄色的条形纸片，以及那一小块暗红色的石头。

这两样东西的出现，死者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了。

不用说冉医生满面沮丧，就连我，心里也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们从长沙开始，对于小宝病情康复的那种激动，到张家界城里连续几天对疯子的艰苦搜寻。甚至还出动堂哥请了长假陪同我们壮胆进入桃花村，更经历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神秘旅程。最终，目的地到了，要找的人也看到了，可是，我们寻找的人却成了一具不会开口的死尸。没有一点奇迹发生。所有的努力都戛然而止，停顿成失落、失望，以致于最终成了绝望。

没有人会不沮丧。

我们都不说话，静默地站在疯子的床前。最后还是我提议：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去找到潭影的爷爷劈山公，把这个消息告诉村里人，将他的后事办了吧。

大家想想也是。于是，冉医生将在疯子布包里找到的几张黄纸条和那一小块暗红色的石头放在自己包里，以便到时回到长沙做一下化验，看看究竟有什么神奇功效。

事已至今，虽然遗憾至极，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只得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首先跨出里屋，却猛然发现，大门口站了一个人。

第四章草蛊婆

草蛊婆--1

这蒿莱掩门的疯子家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来串门？

我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的年龄绝对在20岁以下。头发松松地随意挽在脑后，一身淡蓝色的衣服，领口、袖口和裤脚处都镶了深蓝色的宽边，镶边上面绣着色彩鲜艳的花鸟。腰间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饰品、小盒子以及牛角、竹筒之类的东西。

这是一个苗人！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在湘西黔东一带写生，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甚至还会说几句吉首凤凰等地的苗语。但苗族人基本以山寨为单位，很少与外界联系，不到关键时刻，甚至别个寨子的同族也很少联系，所以语言的差异也很大，经常出现同是苗人，却听不懂对方语言的情况。

所以我自然地冒出一句：“哦，黛帕？”

黛帕是湘西苗语，“姑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