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神只是原始社会，人类处于初级阶段时，因对自然界的认识不足，而对庞大自然力量产生畏惧，继而进行祈求的一种仪式。虽然衍生出许多种形势，但源头都是如此。我们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并且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当然对跳神治病这种愚弄大众的行为持排斥态度。”

见他如此痛苦，我只好将瞌睡虫赶走，陪着他聊天。

“但是，也有的学者认为，某些跳神仪式所设置的场所，譬如英国威尔特郡的“巨石阵”，就可以对自然界的不明力量产生聚焦和接受，而在跳神时所念的咒语，特别是多人一起的诵念，譬如佛教和尚们的诵经声，更可以使跳神者的脑电波与某些不明力量进行连接沟通。”

“排除这些虚幻的东西，以我们所学的知识，对所接触事物的认知，我们分析一下那位高人所进行诊治过程中，究竟哪一步环节最重要？”

看来，不讨论清楚这个问题，冉医生今天晚上是无法睡眠了。我只好试图从疯子治疗小宝所用到的物品上来剖析事情的本质：

“既然从正统认识来讲，我们对跳神持不认可态度，那么鸡蛋和水是小宝妈妈拿来的，不可能有什么玄机。”

冉医生接着说：“剪下的小宝头发，在医学上也被认为没有多大价值。”

“那张画符的纸条或许会有些作用。譬如类似膏药一般的功效，但决不是主要的。”我分析。

“某些血液所含有的血清具有治病解毒的功效，但疯子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体，这方面的记载也从没有听说过。”冉医生说。

最后，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么秘密，就在那块暗红色的石头上！”

推理的结果让我们略微激动，然后，我们都静止了一小会，以便调整思路。

但是，马上，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对冉医生说：“以前听得老辈子讲，道士、土老司们用来画符的东西，都是将朱砂研成红色的颜料，画在黄裱纸上。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块暗红色的石块就很可能是朱砂。”

冉医生的脑子飞快地转开：“朱砂，就是硫化汞，化学品名称HgS。以前的术士方士用来炼丹的主要原料。医学性质，性寒。可以治疗心神不宁、失眠、疮毒、惊风以及癫痫。”

冉医生的说法，不由得让我们两人都有些沮丧。如果那块暗红色的石头是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什么特效药物，我们的推理还可以站得住脚。可朱砂谁都知道，只是一种普通的矿物中药，中药崇尚以形补形，本就是从巫开始，所以朱砂这种东西绝对只是装神弄鬼的产物，并非药性显明的特效药物。

一时间我们思维受堵，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阵，冉医生突然说：“这种事情的发生，超出了我们的知识之外。老蛮，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位高人。只有找到他，才能够了解答案。”

我叹了口气，说：“是呀！如果硬是要知道答案，除非找到那疯子。可是，找一个人有多难啊！”

“就算再难，我也要找到他。”冉医生翻了个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类似小宝这样的病人，我每年都要遇见很多。面对他们父母那撕心裂肺的伤楚，作为医生却无可奈何。如果真能找到一种特效的新药，那该多好呀！”

“我一定要找到那位高人！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哪怕寻找一生。这才算是件有意义的工作……”

冉医生沉浸在他自已的幻想之中，我本来想拍拍他的肩安慰安慰他，哪知一转身来，却看见窗外隐约立着一个黑影。

我立即大声喝问：“是谁？”

倏忽之间，那黑影却已不见了。

冉医生也看看窗外，说：“是风吹动了窗帘吧？”

我紧接着跳到窗户边上，伸出头朝外面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觉，心里也有些疑忽，便回答着：“可能是吧。太晚了，别再说话了，会影响别人睡觉呢！明天我陪你去找。先把张家界城里翻一遍。”

走脚 --11

等到天一亮，冉医生就拉着我开始在张家界城里四处寻找疯子。

整个上午，我们将整个城里游荡的只要能感觉到有一点符合疯子征貌的人，都拉到小宝妈妈那里辨认。匆匆地吃了一点午饭之后，小宝妈妈干脆跟我们一起出去寻人。马不停蹄。这样一直折腾到天黑。

结果可想而知。虽然在这种粗放的搜索中我们查访了几乎近百的疑似人群，但却没有一人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疯子。

但是这样，冉医生并不死心。第二天又找了一天。第三天还是以同样的方式找了一天。到最后，符合疯子特征的人越来越少。到第四天的时候，我们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结果连一个新面孔也没有发现。倒是街巷里那些蓬头垢面的乞讨者们都认得了我们。因为冉医生每拉一个疑似疯子的人，末了就会给他们五十元的报酬。最后这些乞丐们都一路追着我们赶，口里嚷嚷着：“还看人不？还拉人不？”

我给冉医生开玩笑说：“软柿子，我们这样可不行，政府会认为我们是在非法游行集会呢。”

冉医生没有搭腔。我知道他虽然貌似沉稳，但接连几天大海捞针，他的心中肯定是又急又慌。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拿了张凳子在小宝家门前的坪地里乘凉。深邃的夜空中，月光如水。门前的澧水河流声潺潺。萤火虫们打着灯笼在草丛中起起落落。我则捶打着走得酸疼的大腿小腿。

冉医生一语不发，反坐着椅子，趴在椅子背上，盯着门前的河水，将身边的小石子每隔几分钟便投一个下去。

夜色寂静。石子入水的嗵嗵声扰得人心格外发慌。

这时，那白须老者，也就是小宝爷爷，也带着小宝过来乘凉。小宝在爷爷膝上咯咯笑着，如果没有要找人的这件事情堵在心里，我们也会一起为这天伦之乐高兴的。可如今，我和冉医生，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我了解冉医生的性格，如果不找到疯子，冉医生是不会收场的，而且，这将会永远都是冉医生最重的心病。

而那边的爷孙俩却玩得正开心。小宝爷爷指着澧水河对面那遥远的天门山和崇山，哄着小宝说话。

“小宝呀。你看喽。在那两座山之间，有个地方叫桃花村。桃花村里住着神仙呢！”

小宝顺着爷爷的指头望去，依旧咯咯地笑。

可是这句话却猛地砸了我一下。桃花村，好像有印象呢？是在哪里听说过吧？

哦！我猛然想起来，原来是在来张家界之前，不正好看了电视里面关于桃花村的新闻吗？

于是，我搭讪道：“大爷，我前两天来的时候，看到新闻，桃花村村民抗拒执法，引爆了丨炸丨弹，死伤了几十个人呢。”

小宝爷爷却似乎无动于衷。像是喃喃自语一样：“那地方，从来都是麻烦不断的。”

“似乎大爷对桃花村很熟悉喽？”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能不熟悉吗？”小宝爷爷长长地叹了口气，但这口气叹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寂静无声，就仿佛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样。

“大爷是桃花村的？听大爷的口气，桃花村是个很奇特的地方？”说实话，我虽然在张家界长大，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桃花村。

小宝爷爷却久久没有做声。

可是我依然不解人意，追着说：“大爷能说说桃花村的故事吗？”

“唉……可能是天意吧。”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宝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望着桃花村的地方，幽幽地说，“如果有必要，你们去一趟桃花村吧。也许能在那里找到线索。”

一直没有说话的冉医生突然跳了起来：

“真的？那我们明天就去。”

走脚--12

第二天，天将朦朦亮，冉医生从床上一弹就跳了起来。并且用力将我推醒，大声叫唤：“走，走。老蛮，快点去桃花村。”

我在他的折腾下起了床，两人匆匆漱洗完毕，背好行囊就准备出发。

来到门口，却见到小宝爷爷比我们起得还早，在门前踱来踱去，脸色沉郁，似乎有所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