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去了,我去就行。”老头说,“你上次大闹精神病院,惹的麻烦可不小。那里的医生看见你还不得狠揍你一顿!”
“他们敢!我现在可是证据确凿,明明是他们关错了人!还揍我?我不往上头告他们就不错了!”我一边愤愤然说着,一边把那叠资料抢在了手里,坚定道:“我一定要去!”
“你非得惹那麻烦干什么?”老头无奈地咧着嘴,片刻后他又换了种委屈的口吻问道:“你小子是不是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不过我跟梦诗有过承诺:一定会回去救她。她也说了会等我。你明白吗?她等的人是我,我怎能不去?”说话时我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总在那叠资料上打转,便愈发将资料紧紧地抱着怀里。
老头见我如此警惕,只好将目光收了回去。然后他掏出根烟卷点在手里,默默地抽着。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衬得他那黑黝黝的面颊越发阴沉。直到一根烟卷全部抽完,他才又抬起头来,对我说道:“你不能去。”他的表情很严肃,像是在表达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我忽然意识这事不太简单,便皱眉问道:“为什么?”
“为了你的安全。”老头顿了一顿,又加重语气说道:“我不想看着你死,你明白吗?”
“死?”我“嘿”地干笑一声,“没那么严重吧?”
老头眯缝着小眼睛问我:“阿锤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哦?”我目光一跳,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你大闹精神病院的那天晚上,阿锤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着人!”老头说话时刻意压着声音,营造出一种阴森森的气氛。
“你的意思是……阿锤已经遭遇了不测?”
吴警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这家伙帮人挑货,从来不走远的,最多也就去个县城。现在一个礼拜见不着人影,这事很不对劲!”
“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婆娘说他是夜里九点来钟的时候出的门,走的时候带了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别的线索就没了。打他一出门,镇上就没人再见过他。”
对一个山区小镇来说,秋日里九点来钟已算深夜。镇民们大部分都已安歇就寝,所以才没人注意到阿锤的行踪吧。我低头琢磨了一会,猜测道:“他那么晚出去,还带着铁锹锄头,是不是偷东西了?”
吴警长摇摇头:“阿锤这人虽然无赖,但手脚可不脏。镇上这些天也没听说谁家丢了财物。”
我咬咬牙,骂了句脏话:“妈的,如果阿锤真的被人害了,那一定是姓凌的下了毒手!”
吴警长道:“是不是姓凌的先不论。反正你不能再去峰安镇了,太危险!”
我能理解老头的好意,但我并不认同:“我跟你一块去,有啥危险的?再说只要我们把证据亮出来,明确了叶梦诗的身份,凌沐风的诡计也就破产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对我下手呢?”
“你小子,你怎么就这么拧呢?你……你根本就不明白!”老头说不服我,竟有些急了。
我也急了,没好气地反问:“你说,我不明白什么?”
“我……”老头一张嘴却又噎住了,好像肚子里有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啥?痛快点!”我不耐烦地催促着,同时也有些奇怪:这吞吞吐吐的可不是老丨警丨察的风格啊。
老头没办法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终于决定说出实情。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死了!”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这话着实突然,我愕然一愣:“我死了?”
“是的,我的梦一向很准。”老头捏着桌上的空茶碗,闷闷不乐地说道,“妈的,这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你非得逼我……”
今天从一见面开始,我就觉得这老丨警丨察不太对劲,现在总算知道了原因。按照老头的说法,他的梦可不仅仅是梦,那是能显示未来的预言!如果他梦见我死了,那我的性命岂不是危在旦夕?
我心中有股很怪异的滋味,说不出是恐惧、悲伤,还是荒唐。默然半晌之后,我苦笑着问对方:“那我是怎么死的?”
老头迟疑道:“我就记得你七窍流血,那样子惨得很……别的都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七窍流血。我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这真的就是我死亡时的样子吗?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倒了一碗茶,捧在手里茫然喝起来。
“现在所有的征兆都对你不利。那灵牌上的三个人,孟婆子已经死了,阿锤也失踪了,现在你又死在了我的梦里……”吴警长看着我,诚挚地唤道:“小兄弟,你就听老哥一句劝,千万别再往那个镇子去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一口一口地把那碗水喝完。然后我问对方:“吴警长,你的梦到底准还是不准?”
老头道:“当然准,要不我干嘛这么担心?”
“既然准的话,你就该知道:你的阻拦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已注定要死;而我也更加不会听你的劝阻,因为我即便是死,也一定要先完成了自己的诺言。”说完之后,我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摔,展示出自己不移的决心。
老头怔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而话中的逻辑又是如此严密,让他无法反驳。如果他的梦确然如预言一样精准,那我的死亡便已注定发生,劝阻有何意义?他回答不准也没用,因为不准的话我就根本无须在意。
老头只能无奈长叹:“我倒是想救你,可是……”
“生死由命吧——”我打断他的话,“你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老丨警丨察黯然不语。片刻后他似忽又想起一事,问我:“你有没有戒指?”
“戒指?”我茫然道,“什么戒指?”
“白银戒指。”老头解释说,“峰安当地的风俗:年轻人如果两情相悦,女孩会送给心上人一枚白银戒指。南方则会把戒指带在左手中指上,作为定情的信物。”
我摊摊手说:“没有。”
“叶梦诗没给过你?”
我摇摇头,觉得可笑:“她是在上海长大的,怎么会知道当地的风俗?”
老头喃喃道:“那倒也是……”然后他又郑重地提醒我:“如果她以后送你这样的戒指,你可千万别带!”
我有些迷糊:“怎么了?”
老头说:“那个梦里有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你倒在地上,我把着你的脉,这时我看到你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白银戒指。”
“可我并没有这样的戒指啊?”我思忖道,“这岂不说明你的梦并不准确?”
“希望如此吧……”老头悠悠说道,“你只要一直不带戒指,或许那个梦境就不会发生。”
“这还不容易?我坚决不带便是!好了,别再说了,赶紧出发去救那女孩吧!”我一边催促对方,一边把叠资料重新装回了档案袋里。我紧紧地抓着那个袋子,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那袋子装的不仅是照片、文件和笔记本,那里面更装着一个沉甸甸的身份。
属于叶梦诗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