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姐,又问:“你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
大姐回忆着说道:“倒是有一些小伤口,都浅得很。”
“那应该是在水里擦擦碰碰留下的——有没有比较严重的青肿或者是伤口?就像棒子刀子落下的那种?”
大姐断然摇头说:“那肯定没有。”
“看来你并没有遭到歹人的袭击。”我对那女孩说,“溺水应该是你自己造成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女孩歪着头问我,她已经完全被我的分析迷住了。
“你背着画板,说明你当时正在户外行走。可以肯定的是你到了水边——你们画画的人都喜欢去这样的地方。也许你在渡桥的时候光顾着看风景,一脚踩了个空;又或者你在浅滩涉水,却没想到平静的水面下藏着危险的急流……总之你一不小心掉入了水中,在挣扎的过程中你呛了很多水,最终晕了过去。那块画板救了你的命,它托着你在水中漂流。嗯,大姐,你是在清晨发现她的,对吧?”
大姐点点头:“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呢。”
“这就对了。”我拍了拍手,继续看着女孩说道,“你不可能在夜里出来画画吧?所以你一定是在前一天的白天落的水,这意味着你至少在水里漂流了整整一夜!”
“这得漂下来多远啊?”大姐惊叹道,“难怪我们在附近打听不到信息!”
“现在只能肯定:你是从上游漂下来的。但具体是上游多远的地方?谁也说不好。”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我。一下子听到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信息,她又惊又喜。但惊喜过后,却又是深深的茫然。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再问我的时候,已充满了求助的语气。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继续分析的话,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女孩失望地撇了撇嘴,看着桌上的衣服和木板说:“就只有这些东西吧……”
我一边沉默着,一边用目光盯着女孩上上下下地打量。最后我的视线停在了对方的胸口。女孩穿着一件平领的单衣,脖颈处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女孩注意到我的目光,虽然她的性格开朗活泼,此刻也禁不住腾红了脸,忙抬手理了理胸口的衣襟。
我笑了笑,伸手一指问道:“那是什么?”
女孩一愣,自己低头看了看:原来我所指的是她脖颈中的一根细细的红线。她便用右手中指勾着那红线轻轻一挑,从衣领里拉出个坠子来,回答说:“是个玉坠。”
“出事的时候就带着吗?”
“是的——”女孩很配合地问道:“你想看看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女孩便把坠子解下来递给了我。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玉坠,约莫有半块银元大小,坠子呈浅绿色,玉质混浊,算不上什么好料。
再细看时,发现坠子正反两面都有雕刻,正面是一只狗的图案,反面就只有一个“云”字。从雕工来说,线条粗陋,字体拙软,实属民间劣作。
“云?”我轻轻地念了一声,“这是你的名字吗?”
“我觉得是。”女孩瞥了眼身旁的大姐,“反正他们都管我叫‘云云’。”
云云。好听倒是好听,只是太大众了一些。要凭这个名字找出女孩的身份恐怕没什么希望。
我又把玉坠翻过来看着那只狗的图案,若有所思。
“这会不会是我的生肖?”女孩提醒我。
我摇摇头说:“不太可能。如果你是属狗的,那你今年不是十四岁就是二十六岁——这实在不像,你的真实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左右。”
女孩点点头,认可我的判断。同时她自嘲般地笑道:“那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干嘛要在自己名字后面刻一条狗?”
我也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女孩,虽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却仍然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你快帮我想想吧。”女孩又鼓励我说,“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出点说法来!”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那玉坠。但我的思维却开始飘散了。我似乎感觉到了玉坠上残留的芬芳体温,那体温正在渗入我的毛孔,侵略我的心田。
片刻之后,我抬起头试探着问道:“我能不能把它带走,我得仔细地研究研究。”
女孩很痛快地回复说:“行啊。”
我露出微笑,玉坠则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女孩的慷慨让我相信:我已经获得了她的信任。在她生命中的这段特殊时刻,我必能继续深入她的内心,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就在我遐思之时,船尾的汉子忽然招呼了一声:“来帮忙拉网。”我循声看去,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渔船竟已来到了江水中央。
大姐急匆匆赶往舱外。女孩则冲我眨着大眼睛,建议道:“要收鱼啦,我们一块去看看吧?”在起身的同时,她毫无顾忌地拉住了我的手,像是一个贪玩的孩子拉着自己的兄长。我们俩肩并肩来到船尾,正看见大姐俩口子合力将渔网拖上了舷板。那网中粼粼闪闪,一条条的鱼儿雀跃欢腾。
大哥扯开网口,把鱼儿全都倒了出来。女孩蹲在那一堆鱼前面,她左手拿过一只竹篓,右手则在鱼堆里挑挑拣拣,神情无比专注。我很快发现,她挑选的都是一些尚未长大的小鱼,那些鱼被她细心地装进了竹篓里,却不知要干些什么。
等把整堆鱼都挑选了一遍后,女孩拎着那竹篓站了起来。她小心地来到船边,将那竹篓探到江面上,开口冲下轻轻抖动。小鱼一条条地从竹篓里滑出来,跳跃着蹿入了江水之中。
“她每次都是这样。”大姐在我身旁宽容地笑着,“反正都是些小鱼,也卖不上价钱的。”
女孩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似笑非笑。然后她又转望着浩淼烟波,轻声说道:“它们都是可怜的孩子,我希望它们都能回家。”
那时晨光灿烂,迎面照耀着那个女孩,让我看到了一张如同凝脂白玉一般的、世界上最美丽脸。而那句话则像刀弦一样,割在了我心中某个最柔弱的地方,让我痛得窒息。也许就是在这个瞬间,我已下定决心要和女孩共度此生。
两天之后我再次登上了江边的那艘渔船,我把玉坠还给了女孩,同时递上一张火车票。
女孩接过了玉坠,对那张火车票却是满脸困惑。
“明天一早出发,目的地:峰安。”我掏出另一张票晃了一下,又说:“我陪你一块去。”
“峰安?”女孩愈发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是安徽的一个小镇,我们需要去那里寻找线索。”
“为什么?”
“这两天我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我解释道,“我查阅了有关国内玉饰的所有文献,终于被我发现了端倪:这个玉饰正吻合峰安镇的民俗:在当地的传说中,狗曾经救过人类的性命,所以把狗的形象刻在玉饰背面,有保佑佩戴者一生吉祥的寓意。”
“哦?”女孩接过火车票,认真地看着票面上的那个地名,“难道说我的家乡就在这个峰安镇?”
我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可你说过我应该是来自于大都市的嘛?”女孩嘟着嘴,有点失落似的。
“这个——确实是有些不对劲。”我又把女孩细细打量了一番,同时说道:“从你的气质和谈吐来说,真的不像是从小镇里走出来的啊。嗯,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女孩眨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追问。
“也许你只是到过峰安镇,而这个玉饰就是当地友人送给你的纪念品。”
“是吗?”女孩低声嘀咕着,“我去那里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