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瞅那香,刚刚烧了四分之一。爷爷坐在椅子上,似睡着了一般,呼吸平稳。两个贴了大清净咒的孩子轻声唤着疼。
大人们各想着心事,不再说话。宽阔的堂屋里,回想着时钟走秒的“滴答”声。
香炉里的长香慢慢燃烧着,时间似乎变的慢起来。谷老憨和李柱子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就朝那香炉里瞅上几眼,想跟爷爷搭上几句话,瞧爷爷一副了然于胸高深莫测的架势,又把那满腹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满心好奇的我也被急的抓耳挠塞。
就在那柱香燃烧殆尽的一瞬间,猛听屋内三声“啪”、“啪”、“啪”的脆响。
爷爷陡然睁开眼!
莫二师爷和程胖子各自起身,一个走到门楣处取下符咒,一个自俩娃娃脸上取下符咒。
三张大清净咒摆在桌上,大家瞧的一清二楚。
三张符咒尽皆断裂为两半,那三声脆响显然就是符咒断裂的声音。门楣上那张符,纸张依然是黄色,并无异样,两张贴在娃娃脸上,却变的乌黑异常。
屋里的人都不傻,包括谷老憨和李柱子也往自家娃娃瞧去。
显然,问题出在这俩孩子身上。
程胖子嘿嘿一笑:“好嘛,原来是秽物上身,我说屋里咋找不出东西呢。”
爷爷向两个娃娃摆摆手慈声道:“来,娃娃,让老东西给你瞧瞧,到底是什么幺蛾子欺负咱。”
“娃啊,最近你俩有没有调皮捣蛋,去啥不该去的地方,碰啥不该碰的物件儿啊?”两个娃娃怯生生的走到爷爷身边,爷爷拍拍俩人脑袋,笑眯眯的问道。
李柱子家的女娃摇摇头,脸部的溃烂让这娃娃说话都觉得吃力。
一旁的李柱子擦擦眼角泪痕说道:“天师啊,俺家娃娃最是乖巧,绝对不会,平日里除了上学,就是在村头路边帮着放放羊,那块地儿你也见过,宽敞,两边草多,中间那路是进出的老路,人也多。”
谷老憨也在一边连连点头:“俺家娃娃也是,别看是个男娃子,比柱子家的女娃还女气,就爱看书,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村里的李晓峰老师说俺家娃子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俺都打算好了,让娃小学念完就去县里的初中念书,哪知道……哪知道出了这么个事儿……”
谷老憨说着,又哽咽起来。
“要俺说,这事儿啊,都是跟着……跟着石天师祸祸的,就是沾了煞气啊,连那平安符都挡不住……”李柱子低头看着脚下,小声嘟囔着。
这庄稼人,心有所怨,不吐不快,可又对爷爷三人心存敬畏,只能压低了声音低头自语。他只道声音小,瞒过众人,却哪想过这屋里众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没一个省油灯。
爷爷眉头猛然一挑,喝问一声:“哪家来的‘平安符’?”
李柱子被问的措不及防,身子一抖,楞了一下,脸腾的红了起来:“就是……就是那日在坛上,石天师给的,说能护身禳灾,驱鬼辟邪,至今都还带着呐。”
谷老憨点头应道:“俺家娃子也得了一个,带在身上,娃子,给天师瞧瞧。”
俩孩子听话的解下戴在胸前的平安符,因为这东西藏在外衣里面,众人倒是真的没有注意过。
说是平安符,就是两个红色香囊。一般的大小,串着红绳,一面用黄线绣着平安二字,一面绣着辟邪二字。
那俩香囊做工不是很精细,倒也算的中规中矩,平平常常。
“这东西,是我石师弟给的?”爷爷随口问了句,李柱子点头。
爷爷小心的把玩着两个小物件,特意用鼻子闻了闻:“却是不是坏东西,山苦瓜、米腊叶、白芷、菖蒲、藿香、佩兰、川芎,都是好玩意儿,应该没问题啊……”
爷爷正自说着,手指用力在那香囊上揉搓一下,一抹粉末掉在桌上。
“新香囊这般不结实,不怕跑了气味……”
爷爷话未说完,眼睛死死盯着桌面,再也不动。我往那桌上瞧去,一条半寸不到的小虫子在那桌面上缓缓蠕动。
一旁的程三师爷凑过来用食指捻起虫子本想仔细瞧瞧,哪知那虫子刚沾了他指头,猛的就钻进肉里,程胖子疼的一声怪叫:“妈的,这破地儿咋他妈还生白虫子!”
瞧他那根手指,皮开肉绽,和娃娃脸上的伤口一般无二……
第八章神秘的纸条
程三师爷疼的呲牙咧嘴。
莫二师爷悚然动容,扶了扶眼镜道:“这地方怎么还有这邪乎虫子。”
爷爷眉间一抖,朝程胖子说道:“老三,别用手碰它,越动烂的越快。”
程胖子右手正要去挠,听见爷爷提醒,嚷嚷道:‘老白眼狼,你自己倒是试试啊,又疼又痒,什么破东西!”
他似乎很是痛苦,话音微微有些颤抖,黄豆大小的汗珠低落下来。
我心有余悸的看看俩孩子,一只白虫子就让程胖子如此难受,那俩孩子的脸烂成那模样,不知道这几天遭了多大的罪。
一屋人看的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不到半寸的白虫子有啥古怪。
“陈家大哥,这……这到底是啥邪性东西啊?”谷老憨一个本分人,哪见过这阵势,满脸疑惑可又不敢大声,捏着嗓子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白虫,吃人肉的白虫子,你他妈没看见啊,”程胖子难受的抱着手指头粗口迭出,想要挠几下,又怕真的溃烂严重了。
莫二师爷恢复了平静,弹弹衣服上的灰尘道:“这白虫子,最是恶毒,生性喜欢血肉,乃是寄生虫的一种,钻到人身里,就靠食人血肉而生,若不想办法清除,越生越多不说,只怕越长越大,再过个一月半月,整个人怕是都被它吃个干干净净。”
莫二师爷话语平静,听在众人耳里,人人骇然。
我咂咂嘴,实在想不到,一条不到半寸的小虫子,竟然如此恶毒。
“早些年,江湖上的恩怨仇杀里,也见人用过这下三滥的手法。在对头枕头里下上一窝白虫,这虫子小不易察觉,人睡上一晚,那白虫全部钻人脸里,又痒又疼,不知道的人家只以为是被毒蚊子咬了感染所致,拖个半月,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只是这手段太过恶毒下作,损了阴德,这些年用的人是越来越少。这香囊里下白虫,和这江湖路数,倒是如出一辙啊……”
莫二师爷两句话,点到为止。
爷爷点点头,冷然点破其中门道:“这虫子,是人下的!小清村里,看来是藏了高人啊……”
屋中众人,又是一惊。
谷老憨方才说的清楚,这俩香囊正是石师爷赠给两个娃娃,若说是谁做了手脚,大家首先想到了他。
爷爷似乎看出大家脸上的疑惑,长叹一声:“我石师弟自己都成了那副样子,又怎会再祸害他人。”
想想石天师被天雷劈的只剩下半口气在,指不定哪一刻就要撒手西去,大家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可这小清村里,又有何人会此手法。
爷爷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莫二师爷和程胖子,两人一个低头想着心事,一个抱着粗肿的手指头毫无风度的大呼小叫,
“天作孽,有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爷爷叹了口气,向谷老憨吩咐道:“给我找个盆子过来,装点清水,寻些鸡血,用一小碗即可。”
乡下人家家有鸡,这东西着实不难寻找。谷老憨点头答应一声,出门去置备东西。不多时,就听院里一阵鸡鸣狗叫,好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