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与魂魄缠斗
莲子的祈祷是父亲为小水解关煞过程中的一段意外的插曲,对于父亲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因为在同一件事上同时做出不同的对应之举,不仅是对父亲法术的不信任,还有可能带来其他的患祸。莲子却没想那么多,她是个固执的女人,当她有了一点怀疑时,那疑点便会随着自己的主观臆想变得越来越大。因为怀疑的焦点是自己的儿子,她的行为在别人眼里便会变得不可理喻。对于我和父亲来说,莲子上山祈祷的举动的确不可理喻,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可莲子对自己的行为的正确深信不疑,父亲做父亲的,她做她的,都是为了小水,她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莲子这次上山所带的东西出得上专业。毕竟跟我家交往了那么长时间,对于阴阳纠集的一些事情,她虽算不得精通,也是略知一二,各种供品及香烛纸钱等,她都准备得很是充分。来到六�6�1九公墓的坟地,莲子找到了她那天停留过的地方,在那个坟头前面,她点上香烛,蹲上来点燃纸钱。纸钱燃尽,莲子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起来。莲子的祈愿的内容是:你放过我的孩子吧,有事找我就行,啥事都由我来承担。莲子还不懂祷告的艺术,她的祈愿虽然简单,却漏洞多多,莲子不知道这样的祈愿会为她带来多大的麻烦,这也为我家后来的灾祸埋下了伏笔。
我当时对这些却一无所知,整个上午,都在跟父亲做着晚上到外边为小水解关煞的准备,所有的法器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该带的东西都摆放到显眼的地方,比平时小心了十倍不止,生怕有一样准备不周,为小水的解煞带来后患。天近傍晚,莲子从山上下来,我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回村看了看她的父母,说着还从蓝子里拿出两个倭瓜,告诉是从她们院里的菜地摘来的,熟透了的,刚好熬着吃。我信了她的话,让她赶紧做晚饭,告诉她我和父亲夜里要去山上作法,得早点吃。莲子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甭去了吧。小水已经好了。”我说:“还没解透呢,别管那么多,快做饭去。”小水就没再坚持,从柜子里盛了米,下到锅里,又切了几个土豆,和倭瓜一起炖了,煮成一锅倭瓜土豆糊,大大的盆子端到桌子上边。
一家人吃过晚饭,母亲和莲子自顾收拾锅碗,我和父亲在炕上养了一阵子精神。天近子时,父亲跳下地,喊我准备出门。我把香点上,父亲从堂屋的墙上摘下来一个簸箕,把黑绫黑线一并扎好放在里面,又把桌上的糯米米呀刀头等物也放了进去,按桌上摆放的样子摆起。准备妥当,父亲让我端上摆好各种物件的簸箕跟他走。我不明白他要干嘛,便问他要去哪里?父亲说去河边,小水的关煞,必须到那里才能解透。
我就没有再问,乖乖端着一簸箕东西跟着父亲往外走。一簸箕的东西份量竟也不轻,再加上簸箕也大,挡住了我前面的路,我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父亲走了好久,一直走到野外,来到离家足有三四里远的一处山坡。这坡位于我们我们上次迷路的六�6�1九公墓对面,是附近村人与矿上老人死去时埋葬的地方,坡上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坟头,有些老坟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坟地的尽头,有一棵足有几百年树龄的松树,松树的下面都让虫子注的中空了,露着一个大大的黑洞,那黑洞一个大人进去都能装下。我小的时候就特喜欢对着里面喊话,喜欢听那发出的回音,那时听老人家讲这树都有灵性了,里面住着很多孤魂野鬼,所以它学你说话。对此我深信不疑,那时的我还真无法用别的方法去解释这个问题。
山上的风可比沟里的风大得多,风吹过树洞,发出一种底沉的声音,又是晚上,听到那种声音,想着老人家说的话,让我不竟打了个冷颤,赶紧的把东西放了下来,把衣服裹紧。
这块堆满了坟头的坡地很开阔,上面长满夜草,草上零星的散落着一些燃烧未尽的纸钱,纸钱是中间穿孔的那种,死人出殡专用的,可见这里刚刚又添了新鬼。这地方大白天来也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可怕,现在是晚上,更是让人感觉背后麻酥酥地恐惧,要不是有父亲在场,我早就逃之夭夭了。父亲看我的表现这么差劲,不由摇了摇头,表情中透露出我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的意思。父亲的不满归不满,法场却还是要作的。父亲四处看了看,把目标定在了那棵大树的黑洞。他拿了些纸钱,走到黑洞前默念了几句什么话,然后把纸钱烧掉,纸钱燃完后,父亲对着大树作了个揖,嘴里又开始含糊地叨念,我想听他念的是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其实我的努力纯粹白费,父亲念的是道教中的一种驱邪的经文,我即使能听清,也不会明白他叨念的话的意思。
听父亲念叨的同时,我的眼睛也四处扫视着,燃烧的纸钱让黑暗的山坡显现出了一点点光亮,大树的黑洞在火光下看得一清二楚。我的目光扫向树洞的瞬间,忽然看到树洞里有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那张脸正可怕地对着我笑。我吓了一跳。这时候怎么会有人藏在那里面。我惊讶地“咦”了一声,第一反应是赶紧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去看时,纸钱点亮的火光暗了下来,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只有父亲手中的电筒发出一束窄窄的光线,树洞中的黑影也隐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父亲走过来,用手电照了照我,问我怎么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怕老爸又鄙视我胆小,就没敢说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是河边风大吹的吧,有点冷。父亲皱皱眉头,没再往下问,只是让我赶紧带来的簸箕摆好,他自己穿好道袍,开始作法。有了前边的铺垫,作法的过程还算顺利,折腾小水的恶鬼几下子就被父亲搞定了。法事结束,父亲念了最后一句诗文:“三十六关随风去,风散关消人安和。七十二煞顺水走,流入东海不回头。阳卦打开光明道。保的一世身康乐。太上老庚急急如律令!”诗文念罢,父亲撒手再出一卦,是阳卦,预示法事成功。父亲拣起羊角卦,对空作了个揖,把那黑绫与黑线通通烧掉,剩下的布灰一并扔进小河。吩咐我准备回家。
我也开始收拾用簸箕端来带来的法器等物,收拾完了,发现还有一叠纸钱没烧,便划根火柴点着,将它送给那些孤魂野鬼。当我点着纸钱的时候,父亲已经走到了那棵大树跟前,拿了一个律令比划一阵儿,回头喊我的名字,说:“把剩下的那叠冥钞拿来。”我吃了一惊,我以为那钱没用了,刚刚把它烧掉。父亲听说我把那钱烧了,脸色一下变了,马上把手电塞到我的手里,让我快走,连地下的东西也不让收拾。我问:“你呢,咋不一起走?”父亲说:“叫你走就快走,别问那么多。”我觉察到了父亲言语中的急迫,便没有再问,拿上手电往家里跑。跑了好远,我没听到父亲跟上的脚步,便想回头看看情况,刚一转脸,看到树洞里显现过的那张狰狞的脸正跟在我身后,恐怖的笑离我只有一步之遥。这真叫我无奈,我总是被这样的恐怖跟随,连我自己都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跟恐怖贴近了。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时的唯一动作只能是再跑。从刚才作法的山坡到我的家里本来不是太远,可山路难行,夜又黑得厉害,我磕磕碰碰地往前猛闯,家却依然离得很远。好容易看到前边家属区的灯光了,我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一些,不料脚下忽然一绊,身子重重地往倾倒下去,接着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