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局促中透露着一丝小欣喜，手微微前伸，望着姜兰，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姜兰微笑着，将孩子郑重地放在青木手上。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孩子来的过于不易和艰辛，如珍如宝，这个词对于他们不会夸张。

在抱到孩子的一瞬间青木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询问地望向姜兰，姜兰微笑点头，他的脸色凝重起来，而怀里的小生命，正自顾自聚精会神地咬着自己的小拳头，表情认真，乌黑的眼珠溜溜地转动，水灵灵的脸蛋柔软白嫩。有晶亮的口水顺着嘴角留出，小拳头上扯出细长的丝，他突然哈哈地笑起来，咿咿呀呀的。青木专注地看着孩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他紧绷的面目终于放松下来，带着一点宠溺的温柔。

姜兰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环住了青木的肩膀，温声道：“我们叫他福宝，大名让苗伯炎他们愁去吧。”

青木沉默了一瞬，说道：“把他先交给我吧，我为他治一份玉魂香，希望能保他一世安稳。”

姜兰点点头，道：“也好，本来我是想求鱼姬给他置块养魂的玉佩的，但是她说你制的香会比什么都好用。唉，只愿他能如正常的小孩那般长大，我便是不管在哪里都安心了。”

青木闻言一愣，空出一只手紧紧抓住环在肩膀上的手腕，沉声道：“你要去哪里？”

那双手环得又紧了些，温暖的脸颊贴着青木的脸颊，血脉在手掌下规律地跳动，姜兰闭上双眼，声音有些空灵，她说：“木郎，放手吧，我要先走了，我答应了鱼姬，生下孩子就走，只有这样，我们的孩子才能保下来。木郎，百年之前你为了圣上不肯放我而挑起的战争，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无数的生命因为我们而死。而这百十年来，又是因为我，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木郎，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为一己私欲，我们已经错了太多。”

“你看这人间，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幸福而圆满的，即使有苦难，心中有信仰的人也能咬着牙走过去，然后去获得幸福。执着是一个美好的品质，勇往无前是成功必备之良性，但是于我们而言，终究是过执了的，而今，放手吧，我们都应该放手了。”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让罪恶停止，让该幸福的人去获得幸福。用我们能给的成全去成全。好不好？”

青木死死地咬着唇，眼眶泛红，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微微痉挛，福宝被捏地痛了，哇哇大哭起来，他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松了力气，帮他揉着被捏红的皮肤，轻声哄着。突然一滴晶莹的泪砸在福宝白嫩的皮肤上，灼热的液体让福宝一愣，就不哭了，用一只小手疑惑地挠着那块湿痕，黑亮的眼睛盯着青木，然后那只白嫩嫩柔软的小手就放在了青木的眼睛上。

温暖柔软的触感让青木闭着的双眼颤动了下，如蝉翼的睫毛划过婴孩的小手，福宝“咯咯”笑了起来。

青木缓慢地睁开了双眼，拿过福宝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望着福宝，专注地，仔细地，温柔地。然后他哑着嗓子，轻轻说：“好。”

“不过，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等我把香制好了，我们一起走，可好？”

瞬间，姜兰的眸子里也浸了水光，她点了点头，绕到青木的面前与他拥抱，福宝抵在他们之间，将他们围成一个完整的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拉长了三人的身影，屋子里安静而温馨，仿佛这样就可以是天长地久。

005上善若水

制香是一门极为复杂的工艺，光准备材料就花费了几人很大的精力，鱼姬不情不愿地又拿了一瓶天池的水给青木，给的时候整张脸差点皱成个包子，极为心疼的样子。阿狸撇嘴，心里暗自肺腑，演的真带情绪啊真是的。

然后七天之后，青木憔悴着一张脸，拿着一只羊脂瓶从苗府的后院出来。

鱼姬坐镇，苗伯炎在左，青木在右，姜兰抱着孩子，和阿狸坐在一起，一张梨花大桌上几人围成一圈，中间放着那只小瓶，瓶盖打开，香气淡雅清冽，如竹如松。

半响鱼姬放轻轻点头，十分认同了这瓶香的品质。青木不屑地撇嘴，暗地里却瞧瞧松了口气。鱼姬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眼眸晶亮。

然后桌上又是一阵沉默，姜兰低着头，轻轻哄着兀自玩闹的福宝，苗伯炎紧张地看着鱼姬，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而青木，则紧抿着双唇，眼神专注地看着姜兰。

“呼。”不知是谁长长出了口气，众人皆是一震。

青木苦笑着伸出手，默默地紧捏了一下姜兰的手腕，顺手接过孩子，郑重地交给了苗伯炎，苗伯炎一脸局促，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未发一言，只是眼神诚挚而坚定，两个男人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已经达下了某些诺言。

姜兰与鱼姬阿狸再次回到如意阁，天已经快黑了，青木在驿站等候，苗伯炎则带着孩子没有过来。被落日染红的红霞飞了漫天，火一样地燃烧着最后的余热。阿狸突然想起姜兰第一次走进如意阁的样子，高贵典雅，气质浑然天成，白玉般的手上提了一盏莲花青灯，绣着金线的唐宫装包裹着纤长的身躯，一步一摇，腹部微微隆起。

诡异却又妖艳的画面，让人一不小心，就好像能记得一辈子。

换魂是一项千百年流传下来某些古老的技法，鱼姬神色平静地将锁魂灯点燃，升腾的白烟渐渐凝聚成一副人形，眉目清秀，眼波温柔。

七星引魂灯按照方位摆在屋子正中央，姜兰坐在最后一盏油灯面前，丝毫不动的火苗将她的面容照的明明暗暗，她闭着双眼，气息绵长。

鱼姬开始缓慢地念起引魂曲，古老而神秘的曲调高高低低地在屋中想起，经久不绝，她一步一步地绕着阵走圈，语调越来越快，清冽的声音开始如破盘般砸下来，姜兰的脸色已经疼的有些扭曲，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细碎的呻*，鱼姬充耳不闻，闭着眼睛，越走越快，声音越来越急。

突然，一阵风起，刷地一下，七盏油灯的灯火全部熄灭，鱼姬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瞬间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声响。

然后缓慢地，屋侧的角落里突然慢慢地亮起一盏青灯，幽绿的暗芒闪烁着照亮着方寸之地，鱼姬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微微笑了。

姜兰提着灯，自黑暗里慢慢走出来，还是最初那般的装束，美丽依然，只是腹部已经平坦下去，神色安宁平和，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倾国倾城。

她对着鱼姬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灯，踏着已经升起的月色，越走越远。

阿狸手搭凉棚，伸着脖子掂着脚尖努力想要看得更远一点，鱼姬走过来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笑道：“人老早都走不见了还看个什么劲儿，还不赶紧回房早点歇着，啊，累死了。话说阁中可是很久没打扫了呀，明天我起来之前不希望看见一丝灰尘哦~”鱼姬伸了个懒腰，揉揉脖子，懒洋洋地转身。

阿狸一声哀嚎，肩膀瞬间垮塌下来，苦着一张小脸默默地跟着鱼姬的脚步，慢慢地往后面的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