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几个小孩正在追逐一条蛇。蛇不大,速度也不快,甚至有点笨拙,像蹒跚的老太太。石块噼里啪啦的砸在它身上。多出可见伤痕。
突然,蛇头猛地一扬,对着一座土坟游了过去。年纪最大的长生赶忙大叫:“快拦住它,别让它进洞。”四宝速度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那蛇来势汹汹,灵巧的从他胯间钻了过去。一眨眼冲向洞口。
老大长生咆哮:“四宝,赶紧抓住它。”另几个也跟着大喊:“快呀,快呀,要进洞了。”
四宝勉强一犹豫,扑上去,正好抓住了蛇尾。蛇尾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湿润,而是干燥且光滑,摸起来很舒服。
蛇的力气毕竟没有人的大,立刻就有半截身子露在了外面。
“抓紧了,快,一起来。”长生下令。
所有人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往外拽。那蛇进不去,却也弄不出来。
“小心点,别弄伤了。还要卖钱呢。”
双方就僵持着。
“三头,这是你家坟吧。”长生问三头。
“是呀,你要干什么?”三头觉得不对。
“你们使劲拽着,千万别让它跑了。”转身去找土锹。
长生刚一走,那蛇突然来了劲,拼了命的往里钻。四宝大叫:“糟了,他要挣脱,大家快用力。”只听嚓一声,四宝手里握着半截还在流血的蛇尾巴。
“这下完了。”三头说。
“不怕,等长生来了把土挪开,我看它的窝就在这里。”四宝大着胆子说。
“不成,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打死我。”三头不愿意。
“怕什么。我们不说谁知道。”其他人起哄说,有几个还舞起了拳头。
当天下午,一伙小孩忙的满头大汗终于掘出了一条大洞。洞壁十分光滑,还有干涸的粘液,一看就知道是蛇窝。
长生大笑:“总算找到了。大家小心,眼睛放亮点。”
奇怪的是,洞已经到了底,却连蛇的影子都没见着。
“妈的,肯定跑了。”长生垂头丧气的说。
“说不定还在这儿附近,我们找找看。”三头东张西望。
“想的美,傻子才等你去捉。走吧,回了。他妈的。”
“咦?”四宝眼前一亮。
“是蛇蛋。”三头叫道。
不到十分钟,几人足足掏出了六七十枚小巧的蛇蛋。一字儿排在草地上。
“跑了蛇,蛇蛋有个屁得用。”
“我听说刚生出来的蛇蛋很好吃哎。”三头说。
长生想了想:“那就煮了。”
于是架起火,分别从家里拿来油盐,半个时辰后便成了一锅居然蛮香的蛇蛋羹。
“老大,你先吃。”三头敬畏的说。
“我先吃就我先吃。”长生有点胆怯,慢吞吞的挑起一颗放进嘴里。
“呸,真他妈难吃。”于是其他人不吃了,就说:“扔了吧。”长生点头:“嗯,扔了。”
三头却惊讶的看着四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很好吃啊。”四宝咂咂嘴说:“你们怎么不吃。”
剩下的所有蛇蛋,都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四宝的肚子。长生越看越恶心,还没等四宝吃完就捂着肚子跑了。其他人个个惊恐不已,只留下鬼一样的四宝和三头。
“四宝,我听人说,蛇是很有灵性的。”三头说,古怪的盯着四宝。
“怎样?”四宝毫不畏惧。
“你吃了它那么多儿子。”
他们没注意到,草丛里,有一双明亮而充满怨毒的眼睛。它颈项上有一块疤。
1
07年夏天,我回了一趟四川老家。好几年没有回家了,想看看爸妈和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
坐了两天的火车,下车时已经下午七点,再在车站一折腾,天已经黑了。
由于不熟悉,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那一班车。等我坐在车上时,时针正指着八点。心里想着垂老的爸妈,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车还是像以前一样脏。却依然亲切。大声谈笑的村民,浓烈的烟味和脚臭。这些,都再熟悉不过。
闲着无聊我便和一个中年汉子聊起天来。他和我们村挨得很近,是个善于谈笑的庄稼人,到家前的几十分钟里我们都在谈笑中度过。
当我说我是松花村人时,他说:“你姓什么?”我说了,他满脸恍悟,说认识我爷爷,甚至老爹。
我笑着说你认识我吗。他想了想说:“没印象,就算有,也是小孩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哪里还记得。”我笑笑,不再说话,一直盯着窗外的田野。
好一会儿,他忽然说:“四宝,你叫苏四宝。我没说错吧。”我有点惊讶,却没否认。他脸色忽然有点怪,在这样的车里每个人的脸色大概都好不到哪里去吧。我没有在意。一路上他神色不停的变幻,似乎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临下车,我向他道别。他看了看,下定决心似的说:“小兄弟,听说你们那里最近有点不安静,你小心点。”
我很想当成一句玩笑话。但他表情十分严肃,我又不得不信。我道了谢,摸着黑向家走去。
背后有人叫我。我一惊,回头。正是他。
他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气喘吁吁的说:“小兄弟,有点光总是好的。”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怪。
我心里涌起一丝感动,说:“谢谢。”他不自然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电筒光虽然暗淡,好歹能看清路面。我心里想着他说的话,不知道他说的不安静是什么意思,是有小偷吗?
也许是庄稼人独特的淳朴导致他的多疑吧。我没想太多。一心想着我妈看见突然从天而降的儿子会是什么反应。
从我下车的地方到我家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山路。这一带树木十分茂密,听说以前还有虎豹之类的,人走在里面都胆战心惊。当然现在早没有了。
鬼子岭是所有山林里最阴森的一个。
这附近没有多少人家,一入夜就黑的像一瓶墨汁。穿过这片林子应该就到家了。我几乎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
我这一辈子最恐怖的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隐隐约约,我看到一丝灯光。我起初还以为是那里有新建的人家。也就没有在意。可是很快我就觉得不对了。
灯光有两处。相隔很近,就像两个并排放着的灯笼。但是灯笼没有那么亮,而且那光很白,就像太阳光。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那双灯光好像一直在盯着我。——像眼睛一样。
我赶紧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离开这里。
忽然,我看到在灯光的阴影下似乎有一个人影。孤独的站在那里。
再仔细一看,我全身毛发登时就炸了。
他在跳舞。像揉动的蛇。一边从肚子里扯出一根长长的东西。再吃进嘴里。
我鼓起勇气把手电筒对准了他。却什么也没看见,那两只灯光迅速消失了。我揉揉眼睛,再去看,还是没有。
也许是我太累了。我想,还说别人多疑呢。我看最多疑的还是我自己吧。我收回电筒光,几乎一路小跑,还真是多亏了他的手电。
虽然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走在这样的路上心里本能的恐惧还是被唤了起来。
忽然,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猛地顿住脚。却发现那两只灯光正远远的望着我。这一次真有点像两只灯笼,静静悬挂在屋檐上。当然我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屋檐。
接着,又是一条人影。佝偻着,像个老太婆。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向着我的,她在向我招手。她的手像两只干枯的柳树,格外的长。
那一刻,我想全速逃跑。腿脚却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