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霖尽力解释:“有可能音同字不同,不是拂晓的晓或者这个风,是个女的,大概二十多岁…”
对方看他的眼神已经像看一个神经病了:“我们台里,包括广播电台,就我一个叫晓风的,没有同音的,谐音的都没有。”
愣了好半天,冯铁霖才干巴巴地问:“你们到局里来干什么?我看到你们的车来了好几次。”
晓风的眼白翻得像个卫生球:“我们台新上了一个民生节目,最近一期的访谈嘉宾是你们这儿主管交通的沈军局长,因为沈局长太忙没那么多时间,只好把一期节目分开录,今天刚好录完最后一档。”
“你们不是来采访六二零案的?”
“什么六二零案?哎,哥们儿,别走啊,什么六二零案啊…”
冯铁霖只有落荒而逃,头上却顶了更大的一片雾水,巨大的疑惑、迷茫、失落,还有无法言喻的挫败感,把他弄得身心俱疲,以致于都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在路上转了许久,才把车开到修车厂。
强打精神把修好的车开回局里,又接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由于连日来的搜寻无果,老孙那边也把人撤了回来。毕竟受到警力不足和技术条件的限制,基层派出所只能负责一些案情简单、因果关系明显、无需专业刑侦手段的案子,过于复杂的刑事案件就不是派出所能够侦办的了,而且前一阵子马卫东搞排查占用了太多下面的警力资源,致使所里积压了大量亟待处理的工作,甚至连基本的户籍办理业务都停下了。
所以冯铁霖对老孙的做法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对他特意打电话来致歉感到过意不去。人只要活着,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要时刻记住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冯铁霖经常这样提醒自己。
可是有的人不这样认为,就在临近下班的时候,马卫东突然给冯铁霖打来电话,说省内某外地公丨安丨机关打掉了一个网络诈骗窝点,其中最大单起涉案金额超过了五百万,而这名受害人就在本市白鹭滩开发区居住,所以该局派了一名警员过来取证。
马卫东在电话里很客气,说自己正带队实地走访,实在分不出身来,拜托冯铁霖帮忙接待一下对方,而且冯铁霖对分局里的积案也比他更熟悉。
冯铁霖没多说,直接问对方人在哪儿,用不用开车去接。马卫东连说不用,对方已经到分局了,就在二楼的接待室。
挂了电话,冯铁霖下到二楼,走廊里很静,他忽然想起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听到女人的吵闹声,不禁有点纳闷赵鹏全的老婆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推开接待室的门,正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便装小伙子在埋头吃盒饭,身边已经摞起了三个空饭盒,一旁分局的警员捂着嘴偷笑。
看到冯铁霖进来,小伙子连忙把盒饭推开,起身打算报告,冯铁霖摆摆手,让他吃完再说,顺手给他接了杯水。他重新坐下,三两口把剩下的饭菜扒进嘴里,噎得直打嗝。
冯铁霖笑着问他怎么饿成这样?
小伙子好不容易把气理顺,说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来之前先去了当地另一名受害人那里了解情况。那名受害人住在山里,路远而且不好走,为了赶中午来本市的火车,他早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火车的上的食品不但贵,量还小,他饭量大,那么少的东西不够他塞牙缝的,同时也舍不得花钱,结果下了车就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咬着牙倒汽车赶到开发区,在来分局的路上见道边有卖盒饭的,就一口气买了四盒。
说话的时候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冯铁霖注意到他的皮肤很粗糙,两腮位置有长期接受紫外线照射的人们特有的高原红,普通话却很标准,完全听不出地域口音。
说着话他递过自己的证件,冯铁霖一看原来是喀沁县公丨安丨局的,小伙子叫巴根,蒙古族,前年警校毕业,年初刚刚晋升为一级警员。
喀沁县是蒙古族自治县,深处辽北内陆,境内山多地少,物产十分贫瘠,一直是国家级特困县,曾经被省委省政府指定为省委书记扶贫开发联系点,大前年才刚刚从贫困县的榜单上拿下来。
“出门在外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冯铁霖问道:“不是有差旅补助吗?又不用自己花钱,回去填张单子报销就是了,这次又破获了这么大的案子,破案奖金还能少吗?”
巴根直摇头:“我们那里苦惯了,特困县的帽子虽然摘了,但是办案经费常年紧张,去年的差旅费现在没报呢,队里唯一的一台吉普车也趴窝了没钱修。这次的涉案金额确实不小,但是能追回来的不到十分之一,听说这点钱也已经被县财政盯上了,到时候破案奖金能不能发还两说呢。”
这就是沿海地区和内陆的差别了,国外媒体经常在新闻报道中把我国列入发达国家的阵营,却哪里知道我国政府坚持把自身视为发展中国家的苦衷,在这个gdp总量已经排名世界第二的国家里,仍存在极大的贫富差距与资源调配分布极不均匀的状况。冯铁霖叹了口气,不好说什么,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聊起了案情。
和之前马卫东在电话里介绍的情况有些出入,喀沁县公丨安丨局这次并不是单纯地破获了一起网络诈骗案,而是成功打掉了一个涉黑犯罪团伙。网络诈骗只是这个犯罪团伙诸多敛财手段之一,具体操作方式是以网上博彩的方式进行赌球,但这个团伙不是庄家,真正的庄家在海外,他们充其量只是对方的一个下线。该犯罪团伙主要以开设赌局和敲诈勒索为生,手里也有数桩严重伤害的案子,在这次突查中还搜缴出七八支自制火枪。
“你这次过来取证的内容是?”
“据已经落网的三名主犯交待,他们在四年前曾经使用恐吓威胁和非法拘禁的手段,逼迫受害人支付一笔五百四十万元的非法赌资,我这次来就是想找受害人核实一下情况,顺便做一份笔录。”
“嚯,这么多钱?他们拿到手了吗?”
“拿到手了,不过是分了三期拿到的,加上利息实际上共拿到了八百一十二万。”
就算分期付款,四年前能拿出八百多万的人也不多见,这样的富豪在白鹭滩开发区屈指可数,尽管冯铁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总能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他很好奇这个倒霉蛋是谁:“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巴根说出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名字—罗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