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法医咳嗽一声,道:“老大,可是你想啊,如果真是有人投下这块石板砸死了胡海平,他哪来这么好的眼力劲?石板从扔下到落地有个时间,哪有这么巧合,凶手想把石板扔下砸中胡院长,扔下时,凶手就能保证刚好砸中他呢?石板的宽度不过60多公分,下落时也未必是水平落地,一般经验,分量重的一头下倾,因此石板落地角度是倾斜的,我估计水平的投影宽度大概也就四十公分左右。也就是说,胡院长必须不偏不倚,在石板落地的一刹那,刚好站在这个宽度四十公分的狭窄区域内。他多走出四十公分,或慢走出四十公分,石板就砸不中他,即便砸中也未必是砸死。如果那样一来,胡院长岂会放过凶手?这后果想必凶手也一定知道。”
高栋给出了一个假设:“这很容易做到,比方凶手在楼上喊了句‘胡院长’,那么按照人的本能,胡海平自然会停下脚步抬头朝上看,天降石板正中他脑门。”
陈法医尴尬笑了笑,他没想到高栋会勾画出这样“奇思妙想”的犯罪主意。这个假设虽然可能,但他想象那个场景,就觉得很滑稽。别人喊一句你的名字,你一抬头,莫名其妙落下个巨大石板把你砸扁,这种剧情很难会发生在现实里。
高栋思索片刻,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假设:“我刚才说的也不靠谱,如果楼上有人喊你一句,你一定是退后几步朝楼上看的,站在离水泥挡雨板一步之遥的地方是看不见楼上的。况且你喊一句‘胡院长’,也不能保证胡海平一定会停下脚步往上看。现在咱们也是瞎猜,还是等明天的勘查结果吧。但愿这案子就是场意外吧。”他抬眼,显得有几分疲惫。
2012-12-2022:15:00
第十六章
早上第一节上完理科班的物理课,顾远回到办公室,朝一旁的理科班班主任问了句:“魏老师,陈翔今天没来上课?”
魏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教师,皱着眉叹气:“小顾老师你昨晚不在,不知道情况呐。昨天下午陈翔请假回家,结果到了晚上就被派出所抓了。”
“什么!”旁边的几个不知情老师也都围了过来。
魏老师愁眉苦脸道:“也不知道陈翔怎么搞的,昨天晚上去城管队闹事,还把一名城管队员咬伤了,结果他被派出所抓走,关到现在。昨天很晚派出所电话打到学校,说了情况。”
顾远急着问:“现在人在哪?”
“还在派出所关着,刘老师早上去派出所了,等他回来才知道具体情况。”她口中的刘老师是高二年级的年级组长。
顾远心事重重,走出办公室,来到教学楼下的空地处,掏出手机。他想了想,还是不给叶叔打电话了,避免警方查叶叔通讯记录时注意到他这个人,犹豫片刻,他拨了派出所的值班电话:“喂,你好,我是叶叔的侄子,请问叶叔在单位吗?”
“哦,是顾老师吧?叶叔开会去了,有什么事吗?”
“是李警官!”顾远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他过去曾去过派出所几次,认得里面的几个人,忙接着道,“是这样的,李警官,我一个学生昨天晚上被抓了,我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陈翔是你的学生?”
“对。”顾远语气很焦急。
“他现在还在后面拘留室里关着,前面你们学校的一位老师已经来过。这学生真是不懂事啊,昨天晚上一个人跑到城管队闹事,还把人给咬伤了。”
“李警官,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这个目前恐怕很难,这件事情闹得不小啊——”
顾远着急打断:“把人咬伤了赔医药费,还会怎么样?他毕竟还是个学生,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咬伤的是谁你知道吗?他把城管局的一名副局长给咬了。”
“啊!”顾远显然没想到陈翔闯出这么大祸,竟然把城管局的副局长给咬了,忙道,“伤得厉害吗?”
“很厉害,整个耳朵差点被咬断,鲜血直流,人还在医院呢。”
“他为什么昨晚会跑到城管那边去?”
“说来这学生也太冲动了,昨天下午城管上街处理违章流动摊点,这学生妈妈是个卖盐水鸡的,被城管抓牢要没收推车,结果他妈拖着车逃跑,摔了一跤,手摔伤了,车子还被没收。陈翔傍晚接到家里电话,请假回家,知道事情后,一个人不声不响背着家里人找到城管,想把车子要回来。后来就在城管队里跟人发生冲突,他们的一名副局长出来劝架,被陈翔咬住了耳朵不放,被拉开后耳朵就挂在头上,差点没掉下来。”
顾远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问:“陈翔会怎么处理?”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查了他身份证,今年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了。城管那边要我们按照刑事案件处理,说他寻衅滋事,扰乱政府部门正常办公,抢夺公有财产,故意伤人罪。我们考虑到他毕竟还是一中的学生,不懂事,而且年轻人冲动。所以案件暂时报到了县局,等县里面的意见。”
顾远站在原地,身体忍不住颤抖,寻衅滋事,扰乱政府部门正常办公,抢夺公有财产,故意伤人罪,任何一条罪名都足可以改变陈翔这孩子的一生。
他能体会陈翔昨天的心情,当得知母亲推车被收走,母亲在逃跑过程中一跤摔伤,这个文质彬彬的好学生涉世不深,在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击下,孤身一人来到城管队,想把推车要回来。城管队哪会让你这么一个学生就把推车拿回去,一定是拒绝的。双方最后一定发生了言语冲突,转而发生肢体冲突。一个瘦弱的学生,面对一群成年人,他在肢体冲突中,哪能考虑到这么多,这时候,人本能的动作“咬”就出现了。可是他咬的不是别人,而是城管的一位领导,并且差点把对方的耳朵给咬掉了。
归根到底,仅仅是少年人的一次冲动。年轻的时候,谁都冲动过,可惜你的冲动对象错了,是一个你根本无法匹敌的对手,比你厉害一百倍的家伙。
可是,如果仅仅因为少年人的一次冲动,而断送他原本充满遐想的人生前程,这应该吗?
顾远真的很心痛,他犯罪时没有心痛,他杀人时,他看着石板落在胡海平头顶开花时,心里没有任何的怜悯,没有任何的波澜,甚至可以说处于他意料之外的平静,这份平静中还带了一分快感。
可是此时此刻,当得知自己的学生发生了这种事,他就像那块突然失去支撑的青石板,顺着重力直直往下坠,顷刻间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
他不是一个通常道义上的好人,可他是个实在的好老师。
顾远沉默了一瞬,忙道:“多谢你了李警官,如果叶叔回来,麻烦跟他讲下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不过这案子叶叔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建议你找你们学校领导,让你们领导找教育局,再找公丨安丨局和县里面的领导商量看看,是不是有通融的办法。”
“恩,谢谢你了。”顾远疲倦地挂下电话,开始寻找对策。
2012-12-2022:36:00
第十七章
年级组长老刘刚回到办公室,顾远和陈翔的班主任魏老师马上迎上去问:“刘老师,派出所怎么说?”
老刘眉头紧锁:“事情很严重呐,陈翔昨晚咬伤了城管副局长,耳朵被咬断半个,构成轻伤级别了。派出所还说陈翔刚好年满十八周岁,这……这弄不好得按故意伤害罪关起来。”
顾远忙道:“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毕竟他还是个学生,平时表现一直良好,这点我们所有老师都看得到,昨天的事肯定是情急之下,青少年冲动造成的。陈翔明年全国竞赛肯定能拿名次,刘老师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才行!”
魏老师也说:“是啊,陈翔一直是品学兼优,如果……如果被关起来,这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旁边的其他老师也都附和着,老刘安慰道:“你们先别急,这件事咱们谁都帮不上忙,只有请校长找县里领导协调处理了,校长早上已经去了教育局,等下回来再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