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四十多岁,
皮肤很黑,
脸上有很多皱纹,
面无表情。
“这几天有人来看过我么?”
对方摇了摇头。
“我床头的报纸是谁的?”
“不知道。”
“你的?”
那个人皱了皱眉头,再次摇头。
“。。。谢谢。。。”
对方保持沉默。
“你有烟么?”
“有。。。”
对方掏出了一个瘪瘪瞎瞎的烟盒,拿出一支烟来,递给刘廷。
刘廷点着了抽了一口,又问:“你当丨警丨察多少年了?”
“二十年。”
“我干了十三年。。。有时候我会思考一个问题。。。特别是文丨革丨开始的时候,还有最近文丨革丨刚刚结束这段时间,经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我们算是主持正义的么?”
那个人听了后,只是默默地抽了口烟,没有说话。
三天后,刘廷回到了北京,回家简单看了一下,就立即购买了去黑龙江的车票,再次出发。
又过了两天,刘听到达了大屯乡,
然后动用自己的身份,很快查到了白宁父母的住址,
大屯乡县城胜利路42-2号,
刘廷找了辆破三轮车,载着自己向那个地址前进,
街上一片雾气蒙蒙,
还有股煤灰的呛人味道,
拉三轮的司机解释说是第三发电厂新燃煤机组开动了,
县里还要马上建一个新发电厂,
刘廷要去的那个地址也是发电厂职工家属区,
还羡慕得说发电厂效益好,
又是国营单位,
那里小伙姑娘找对象都好找。
沿路都是红色的砖墙,
上面仍然画者各式各样的毛主席语录,
围墙上面的大喇叭,先开始放进行曲,然后开始广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早间新闻联播节目。
到了地方,白宁父母住的是典型的四层单位宿舍筒子楼,
筒子楼单元门外面挂着黑纱,
看不到人,
一个外面老太太看到刘廷,过来警惕的询问刘廷是干什么的?
刘廷询问白宁父母在不在,
那个老太太立即表情释然了,
然后说:“你是来参加白宁葬礼的吧?你来晚了,人都走了,大部队都去火葬场了。”
刘廷立即感到一阵心痛。
“白宁今天出殡?”
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满脸痛苦的表情说道:“在知青点马上就要返城了,死了,那个姑娘,水灵灵的,可惜了。。。白宁父母就这一个独苗,真是作孽啊。。。”
刘廷又是一阵心痛,
11点多的时候,
挂着黑纱和遗像的大解放回来了,拉着一些工厂工人。
驾驶室坐了三个人,
一个司机,
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大约50多岁,穿着中山装,
有一股知识分子气质,和工人有些不同,
那两个人就是白宁的父母。
十五分钟后,刘廷坐到了白宁父母的对面,介绍自己说道:“我是白宁的朋友。”
白宁的父亲有些疑惑,问道:“我没见过你。。。你不是本地人?”
“对。”
“你和白宁怎么认识的?”
“在马头村认识的,事实上,她死前,遇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
白宁的父母听到这一句,立即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双方沉默了几秒钟后,白宁父亲用沉重的声音说道:“那你到这里来,不光是为了吊唁白宁的吧?”
“。。。对。。。我想查清楚白宁死亡的真正原因?”
白宁的父母互相看了一眼,
两个人都显得异常憔悴,
白宁父亲说道:“我只听说凶手是一个叫田艺花的知青,现在还在逃。。。”
刘廷听到田艺花的名字,脸孔微微抽搐了几下,说道:“我来这里,想了解更多的情况,更多关于白宁的情况。。。”
白宁父亲立即眼睛一亮,问道:“案子还有隐情?”
“那要取决于你们能不能给我更多信息。”
“。。。好吧。”白宁父亲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有什么要问的。。。”
“您知道白宁是什么时候认识田艺花的么?”
“我不知道。。。我和白宁她妈都从来没听说过田艺花这个人。”
“那你有没有白宁的书信,或者照片之类的东西?”
“这个有。。。”白宁母亲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去另一个屋子去拿。
屋子是典型的筒子楼宿舍,共用的厕所和厨房,
里外两个卧室,
墙壁上面糊满了报纸,
一个破旧的挂钟,一面墙上,挂着毛主席画像,还有几个奖状。
刘廷指着奖状说道:“白宁小时候学习很好?”
“她是个聪明孩子,只是有我们这些老师家里孩子的通病,就是有些娇惯。。。文丨革丨刚开始的时候,她刚15岁吧,正是反叛的年龄,我和她妈成分都不好,一个是富农,一个是国民党军官家属,因此成了批斗对象。。。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隔个几年搞运动我们就都挨斗,习惯了。。。可这次不一样,白宁成了红小将,还是造反派的头,领着一帮他们红卫兵就闯进来了,拿着皮带抽我,说要和我划清界限。。。”
说到这里,白宁父亲把衬衣轻轻拉开一个衣角,给刘廷看锁骨下面的伤疤。
“她成了造反派头头后,和另一个叫郑革命的小青年,领着人上街和另一派红卫兵武斗,然后又进京见毛主席,又全国各地去串连,但最后还是因为我和她妈的身份,被人斗倒了,打成了***派,被人打了一顿送回了家里。。。”
这时候白宁母亲已经把相册拿过来了,厚花边纸壳包着的黑白相集,
刘廷认真地接了过来,翻开了第一页,
都是白宁小时候的照片,眼神天真无邪,笑容活泼灿烂。
白宁母亲也看了一眼,立即眼泪就流出来了。
刘廷也觉得胸口发堵。
白宁父亲叹了口气,说道:“白宁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伤其实早好了,但就那么呆呆傻傻的看着天棚,整天那么看着,也不说话。。。我知道她心里更难受,其实她是受我们牵连,从小矮人一头,这次是想翻身,可是事以愿违,最后还是没能摆脱这个命运。。。然后突然有一天,后半夜的时候,我和她妈正在床上睡觉,突然白宁那边就传来哭声,
白宁再变态点
我和她妈都吓坏了,都担心她从此疯掉,就立即往她的屋子过来。。。结果白宁突然从床上起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我和她妈跪下了,说她想明白了,之前那么对我们,用皮带打我们,不认我们生身父母,是她的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发现,只有我们两个。”
刘廷再往后翻相册时,后面都是白宁当红卫兵时的照片,神气活现,意气风发,
刘廷想起来自己搂住白宁时,那温润的女性气息,那种活力,那种有些熏人的温度,
都不会再有了,
刘廷心里立即产生一股极度的失落感,
忍不住叹了口气。
“后来其实白宁又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