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由混铁打造而成的巨牛。
两角如月，双眼圆瞪，刻画的栩栩如生，仿若随时随地都会醒转过来、哞哞狂叫、满地撒欢一般。
我围着铁牛游动了两圈，这才发现，在淤泥的掩盖之下，牛身好像还刻着什么字迹。
抹掉了淤泥一看，那边写着“铁牛镇伏波，万世享安平。”下边的落款是大业元年。
大业？
那不是隋炀帝的年号吗？
哦，对了，大运河也是隋炀帝时期开凿的。
一般开凿河道的时候，都会举行祭祀大礼，随后将一只混铁巨牛连同祭品一起投入河，用以镇压河水，保佑两岸风调雨顺。
看来，这只铁牛是京杭大运河开凿之初，被投进去的。
经过这么多年的水浪冲滚，泥沙反流，掩埋在了这里。
想必是最近清理河道的时候，铲掉了边的淤泥，这才重现于世！
这铁牛内寄居的阴灵也由此醒来，再次兴风作浪了。
只是这家伙的行径倒是有些古怪。
既不杀人，又不翻船，只是拖动着木船，不让往前走，如同恶作剧一般，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围着铁牛又转看了一圈，仔细查看了下确实毫无疏漏之处，这才回身捡起槐树根浮了水面。
老把头和三蛮子，一见我游了来，立刻赶过来把我拉了船。
“大师，咋样？”我刚刚摘下头罩，三蛮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看看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我冲他笑了笑道。
三蛮子这才注意到，我浮出水面的地方，是经常出事的水域，现在这小船安然无恙的漂浮在方。
“大师果然厉害！”三蛮子喜笑颜开的称赞道：“可那个光会吹牛的死麻子强多了！不过……那家伙的故事的倒是挺好听的。”
划着小船没走多远，远远的看见十几艘小木船向我们靠拢了过来。
再近一些，这才发现，正是李麻子和一众漕帮兄弟们。
三蛮子不等船队靠近，扯开嗓门大叫道：“搞定了！水鬼被大师灭掉了，咱们又可以在这运河讨饭吃了！”
对面一听，立时欢欣大笑起来。
当晚，老把头和一众兄弟接连向我敬酒，盛情难却之下，我喝的酩酊大醉，李麻子竟然也破天荒的紧抱着酒坛子，说什么也不松手。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这才醒转过来，感觉口渴的厉害，迷迷瞪瞪的下了床，想要倒杯水喝。
水壶是空的，屋里屋外一个人都没有。
我拎着水壶走出屋外，见一群漕帮兄弟垂头丧气的蹲坐在门口，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们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扭了回去。不但连个招呼都没打，更是满脸的冷漠。
甚至，还有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冲着我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
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我船以来，衣食住行都被照料的极为仔细，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怪事啊，而且我昨天刚刚帮他们灭掉了水鬼，他们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我是他们漕帮的大恩人吗？
怎么一夜过后，变得如此冷漠，甚至都和仇人差不多了。
“兄弟，这是怎么了？”我走了过去，拍了拍离着我最近的一个小伙子的肩膀问道。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人堆里的大胡子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冲我大吼道：“你这个大骗子，还腆脸问怎么了，要不是张叔有吩咐，我早把你扔河里去了！赶紧滚吧你。”
“是，还妄称什么大师！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呸！还命师，害命的命吧。”
这一下，我更迷糊了。
可这帮兄弟根本不想多说什么，连声辱骂了我一顿之后，吐着口水、翻着白眼，顷刻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仿佛多跟我呆一会儿都是件很耻辱的事。
我愣了半晌，也忘了口渴的事，直往老把头的屋子走来。
老把头靠坐在门口，一脸苦色，抬起眼皮瞧了瞧我，也没出声。
“老人家，出什么事了？”我蹲身问道。
这老头儿可是个老江湖了，带着漕帮兄弟在运河穿行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能把他逼出这一副惨淡的样子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哥儿，三蛮子死了。”老头儿还没等搭话，李麻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很是悲伤的说道。
“什么？”我一听这话，宿夜的酒劲立刻醒了大半，极为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一大早，三蛮子说要去趟一趟水道，带着两个人从你昨天灭掉水鬼的地方过去了。然后……然后船翻了，三蛮子为了救其他两个人，再也没能浮来。”
啪嚓一声，我拎在手里的水壶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这怎么可能！”我有些不敢置信的惊诧道：“昨天我明明封印了那水鬼寄居的铁牛啊！绝对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再说了，算我没压服住它，它以往不也是拖住木船，不让你们通过吗？这次怎么杀了人呢。”
李麻子偷看了我一眼，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也可能……也可能是那水鬼被你打了一顿，恼羞成怒，于是大开杀戒也说不定呢。”
这下我终于明白，方才那些兄弟们为什么对我不理不睬，甚至还恶语相向了。
他们也肯定是这样认为的。认为是我不但没制服水鬼，反而激起了它的火气，这一下都转嫁到了三蛮子身，从而害他丢了性命。
“老人家，三蛮子真是死在昨天那地方了？”我仍是有些不信的问道。
“不是那里……”老把头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道：“可也离那不远。听回来的双伢子说，在那下方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漩涡，从水面看不出个什么来，可船一到那，马被吸了进去。按照行船经验，都会反向打篙，扭转船头，可这处旋涡很怪，是逆着水流的，你一打船，正好填了进去，再想跑可来不及了！三蛮子在最后一刻，一手一个把他们俩扔了出来，可他自己……”
“沉在水底了。”
“午我去看过了，那地方太凶险了，连个尸体都捞不出来。”老把头叹了口气道。
“张大师，你不用内疚，这和你没关系，三蛮子这次不是死在水鬼的身，而是栽在了水道。俗话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自从我们踏船板，加入漕帮那一刻起，注定了这一辈子是靠水吃饭的，最终也肯定死在水路。多少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运河里躺着多少祖宗前辈呢。”
老把头话头话外，丝毫没有怪罪我的意思，他刚才没和我说话，只是三蛮子的死讯让他有些心痛。
即便如此，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当初，正是因为我偶然抛了个小石块，打了三蛮子，引起一番激斗，从而结实了这一群憨直的漕帮汉子。甚至在昨天，还在一起开怀畅饮。
这转眼之间，阴阳两隔……
也许，老把头说的对，三蛮子不是因我而死，不是死在了水鬼的身。
可是若没有我封印了铁牛，他根本无法通过那片水域，更不会遇到那个怪旋涡，也不会死了。
现在，他死了，尸体还在运河里，可我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