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伟鼓起勇气下了车快步追赶上去,道:“张县长,是不是您女儿……”
张志远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楚楚上午割腕自杀了,幸亏你嫂子发现的及时,加上刀口不深,没多大问题。现在楚楚又关在屋子里大吵大闹,我回去看一看。你回吧,别管我。”
“张县长,我可以陪您一起去看看楚楚吗?”陆一伟壮着胆子道。
张志远停下脚步,回头欲语,摇了摇头,向陆一伟挥了挥手继续前行。
陆一伟执意追上前去,不顾一切地跟在张志远身后。
张志远再次停下脚步,有些生气地道:“不是和你说让你回了吗?跟着我干嘛,快回去!”
陆一伟坚决地道:“张县长,看到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能理解您心里有多苦,我想替您分担,请您相信我。”
张志远一愣,眼神柔弱了许多,但还是强硬地道:“没用的,你好好干工作就成了,我家里的事谁都摆不平。”
张志远这样说,陆一伟更加执拗,道:“张县长,今天我不管您打我骂我,我这次是铁了心了。我知道楚楚现在是缺乏安全感,加上心理缺少疏导,或许我和她聊聊,能打开她的心扉。”
张志远再次叹气,没有反驳陆一伟,没有反对,也没赞成,自顾往家里走去。
到了楼底下,张志远对陆一伟道:“我家里乱得不成样子,希望待会别吓着你。”
张志远上楼打开了房间门。陆一伟尽管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对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惊呆了。天哪!这还是个家吗?家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沙发上面伤痕累累,满是用尖锐的东西拉的口子,玻璃茶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碎,用透明胶带粘着;电视机后壳和边角清晰地可以看到摔碎的痕迹,上面还蒙着一层灰尘,估计很久都没有打开了。再看墙上,基本上看不到原来的底色,部分地方隐约能看到楚楚发脾气留下的影子,甚至还有血点,让人心颤。厨房就更不用说了,空空荡荡的,就连最起码的吃饭家伙什都没有。进入房间的门,没有一扇门是好的,上面坑坑洼洼,有东西砸得痕迹,还要用脚踹的痕迹,整个家就像被扫荡了一般,一点都感受不到家的温馨。陆一伟难以想象张志远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外表光鲜,工作起来拼命,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难以启齿的家庭。
“吓着你了吧?”张志远观察陆一伟的表情淡淡地道:“这就是我的家。”脸上露出一丝让人心酸的苦笑。
陆一伟如鲠在喉,此时此刻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时,张志远的妻子从一间卧室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正准备说话,看到陆一伟,又把话咽下去,嘀咕着埋怨张志远:“你怎么把生人领家里啊?”
张志远将手中的包放下,道:“这是陆一伟,他不是外人。”然后又对陆一伟道:“你嫂子,叫谢玉芬,过来坐吧。”
陆一伟尴尬地勉强微笑,正准备问好,没想到谢玉芬叉着腰站在地上数落起张志远来:“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一天到晚都不着家,你把楚楚一个人丢给我,你忍心吗?难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张志远点上烟道:“我这不是工作忙嘛,等我忙完这阵子天天在家里陪着你和孩子,好吧?”
“忙忙忙,一天到晚就是忙,这个家我实在是受够了。”谢玉芬不顾外人在场道:“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起草好了,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
张志远感觉头快炸了,站起来道:“离婚,离婚,你除了离婚还会说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离了婚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管了,孩子你愿意带走就带走,不愿意带走就送孤儿院,我为这个家操持了这么些年,你看看我,还像30多岁的人吗?人家都说我快50多岁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谢玉芬突然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陆一伟一直观察谢玉芬,满脸皱纹,黑眼圈,眼睛无精打采,头发乱糟糟的,仔细看还有不少白头发,身上穿着的都是旧衣服,正如她所说,外人一看确实像50多岁的妇女,还不及农村妇女有光彩。
张志远心疼地走过去将谢玉芬扶起来又扶到沙发上,道:“你消消气,这些气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母女俩我不离不弃,我们永远是一家人。”看得出,张志远还是很爱这家的。
谢玉芬被张志远的这句话融化了,擦干眼泪道:“志远,我也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家,要不然我早就离开了。可是我每每看到女儿痛苦成那样,我的心就在滴血,我恨不得把病挪在我身上,让她少点痛苦,哎!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楚楚睡着了?”张志远问道。
“嗯。”谢玉芬道:“打了针镇定剂,刚刚睡着。”这时才理会陆一伟,歉意地道:“真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
“没事!”陆一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心里默默同情。
“玉芬,给一伟倒点水。”张志远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边道。
谢玉芬将头发往耳后一缕,憔悴地站起来道:“一伟,不好意思啊,家里不敢放液化罐,怕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我们做饭都在地下室,你等着,嫂子现在去给你烧水。”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嫂子,我不渴,真不麻烦你了,你赶紧照顾楚楚去吧。”
很久没有与外人接触,谢玉芬打开了话匣子,道:“一伟,把你吓着了吧,这就是我们的家。”然后苦笑,接着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别人家的男人在外当官,老婆跟着是吃香的喝辣的,可虽能想到我们家徒四壁,没有像样的一件家具,我这些年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甚至都舍不得买任何化妆品,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哎!我的命真苦啊。”
“赶紧忙你的去吧,和一伟说这些干嘛。”张志远埋怨地道。
谢玉芬黯然的眼神充满了绝望,让陆一伟甚感恐惧。相反的是,在张志远身上,从来没表现出任何的抱怨,始终面带微笑,一心扑在工作上,把酸楚和痛苦咽到肚子里,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对了,孩子的药没了,你赶紧找人再买点回来。”谢玉芬小声地道。
张志远瞟了眼陆一伟,挤眼睛道:“我前两天不是刚给了你1000元吗,我身上也没多少钱了。”
“1000块钱够干什么……”谢玉芬正准备发作,被张志远立马堵住嘴拖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道:“这事你不能等一伟走了以后再说?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声音尽管小,但都被陆一伟听了进去,痛在心上。
要按说,张志远贵为县长,手只要轻轻一松,根本不用发愁给女儿看病。然而,他就是这样耿直的人,说出来还真有些不相信,这样的官员着实罕见。
这时,张筱楚的房间传来了哭泣声。张志远两口子放下手头的工作,神色紧张地走进女儿的房间。
“出去!都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张筱楚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