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北州日报》就刊登了新闻:《西江省最大的水泥厂将落户南阳县》。此消息一出,立马在全市引起轰动。同僚们纷纷打电话向苏启明道贺,就连市委书记田春秋都打电话慰问:“启明啊,这件事你干得不错,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好好干!”坊间也在流传:“你看人家苏市长不愧为是大领导,水平就是不一样,这才来了几天,就给南阳招来这么大的企业,比张志远强,比刘克成强了不知多少倍!”一时间,舆论纷纷倒向苏启明,开始不间断吹捧,让苏启明得意得有些忘乎所以。
苏启明的声望远远盖过了张志远,这让张志远很是觉得憋屈,自己也没少干啊。与苏启明比起来,张志远属于那种埋头苦干而不愿意宣传的人,就算干了再大的事,也十分低调。而苏启明不同,他深谙宣传工具的力量,就算干了芝麻点事,他都可以说成天大的事。就好比这次招商引资,他就懂得包装,愣是把一个计划年产10万吨的水泥厂说成了全省最大的,为自己赢得了信誉,赢得了时间。
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要数魏国强了。苏启明一高兴,顶住压力拿掉魏国强头上的处分,让他出任协调小组的办公室主任,并重新起用,到石湾乡暂时主持工作。虽是暂时主持,石湾乡基本上也就他说了算了。看来,政府办副主任李建伟的美梦就此泡汤了。
张志远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憋了一肚子气。见曙阳煤矿企改进展缓慢,干脆下来亲自蹲点,督促各个小组加快马力,全速前进。有了县长亲自督阵,效果果然明显,资产核查工作提前就结束了。
财务报表显示,曙阳煤矿去年年产值3万吨,营业额1.5个亿,除去上缴各类税费及煤矿日常运转,纯利润几乎为零,甚至还在亏本。这种状况已经连续持续了七八年,让人触目惊心。
再看债务往来,外面有欠款,煤矿欠得别人也不少。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银行的,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欠款高达5000多万元。如此一算下来,曙阳煤矿早就是在空壳运转,负债累累了。
另外一组核算企改成本的结果也出来了,总资金需要1.4个亿。其中,安置分流企业职工费用最高,高达4000多万元,剩余部分主要用于偿还债务和正常运营资本。
张志远拿着各类报表和账本整整看了两天时间,打算和矿长陶安国好好聊一聊。
陶安国办公室,张志远移到办公桌前,而陶安国坐在一侧的沙发,等待训话。张志远依然拿着报表在认真查看,而陶安国则不停地擦汗,有些坐立不安。
“老陶,你在曙阳煤矿几年了?”张志远突然发问。
陶安国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定了定神道:“张县长,再过两天就整整8年了。”
“哦。”张志远把报表合上,抬起头盯着陶安国道:“这么说,你也是八年抗战咯?”
陶安国苦笑,没有作声。
“说吧,企业改制后你有什么打算?”张志远问道。
陶安国从企业改制第一天起,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且中间不停歇活动,想能移到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单位。他吞吞吐吐道:“张县长,我……我服从组织安排。”
张志远冷笑,道:“如果你服从组织安排,峂峪乡还空着镇长的位置,你愿意去吗?”
陶安国虽是矿长,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正科级领导干部,在待遇上享受副处待遇,甚至更高。管了这么大一个企业,当然不愿意再去乡镇了,最好的结局就提拨个副处,进人大或者政协,要是能进县委政府序列,那再好不过了。可张志远拿一个镇长的位置和自己谈条件,很明显是不给自己面子。
看到陶安国不作声,张志远绷着脸道:“老陶,我问你,上次查出来的那个进口煤矿设备你从中拿了多少?”
听到此,陶安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边擦汗,一边结结巴巴道:“张……县长,我……我……没有。”
张志远没有给他面子,道:“上次你和市委郭书记求情,我看在你是老革命的份上,放了你一马。”然后把账本丢给陶安国,道:“你和我说说,你和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是什么关系?”
陶安国不敢看账本,战战兢兢地道:“张县长,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是吗?”张志远语调升高,挑眉瞪着陶安国,道:“只是合作伙伴关系吗?”
“是……是。”陶安国声音越来越低。
“放屁!”张志远猛然拍了下桌子站起来道:“那你说说账本上的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陶安国吓了一大跳,把手里的账本都掉到地上。又颤抖着手匆忙捡起来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密密麻麻与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财务往来,不敢作声。
“你要是不说,我来说。”张志远压着火气道:“鑫源煤矿设备公司成立于1996年,这五年以来,你与该公司来往密切,先后从此购买各种设备高达5000个多万元,如果再加上上次的采煤设备,就达到了1个亿。曙阳煤矿五年下来纯利润也不过2个多亿,你用一半的钱不间断购买该公司的产品,我问你,现在购买的东西还都在吗?”
陶安国慌了神,用手死死压住抖动得双腿,道:“都……在。”
“是吗?”张志远再次反问。他没有理会陶安国,而是对着门大声叫道:“一伟,进来!”
陆一伟进来后,张志远指着账本道:“你来说。”
陆一伟本想给陶安国留点面子,可张志远铁心要摊牌了,只好掏出身上的小本子道:“1996年12月21日,购买液压自移无轨设备三套,花费1200万元;1997年5月2日,购买支架运输平板车一套,花费800万元;1998年9月6日,购买通风设备等共花费900万元……”
“别说了!”陶安国突然打断,闭上眼睛面无表情道:“说吧,张县长,你打算怎么办?”
看来陶安国是坦然面对了。张志远冷笑道:“据我了解,这些设备都是子午须有,曙阳煤矿从你接手后,就是在1996年更换过设备,除此之外就没有进行更换。而你更换的设备是从另一家公司进得货,也就是说,你与鑫源煤矿设备公司的交易都是在洗钱,我说得对吗?”
陶安国依然闭着眼睛,嘴唇剧烈抖动着,用很大的劲挤出几个字:“也不全是。”
“好,那我听听你的辩解。”张志远一屁股坐下来道。
而陶安国始终都不开口,拒不交代。
张志远继续道:“上次你们采购科出了问题,我就想把你给拿下。你倒是挺会来事,直接打通郭书记,碍于情面我放了你一马。这段时间,我一直等待你和我解释,可你没有,反倒是和康栋书记走得很近,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罪行不比采购科的马林虎和小六子差,甚至更加罪大恶极,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司法程序调查你……”
“我错了!”陶安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噗通”一下子给张志远跪了下来,连连道:“张县长,求您别说了,我交代。”
张志远气得身子都发抖,看着眼前这个大蛀虫,恨不得上去扇两巴掌。他耐着性子道:“那你说吧。”
陶安国道:“张县长,我如果全说了你可以放我一马吗?”
张志远看看陆一伟,点上一根烟道:“要是你说得和我了解的出入不大,我可以考虑。”
一旁的陆一伟赶紧摁下口袋里的录音设备,等待着陶安国交代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