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刘克成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咆哮道:“这个狗东西,既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你去告诉萧鼎元,一定要仔细审讯,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按照市委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立即走司法程序。”
张志远道:“我同样感到意外,没想到张乐飞一个县领导居然策划杀人案,真是骇人听闻,前所未闻啊。张乐飞出了问题,我们两个也有责任,待审讯结果出来后,我们两个主动向市委写检讨,请求处分。”
“对!”刘克成道:“这个是必须的。你刚到南阳县不久,不必你来,这个检讨由我来做,就算我不当这个县委书记了,也要给南阳的百姓一个交代。”
张志远道:“刘书记,待会张乐飞就到了南阳县了,您不过去看看?”
刘克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道:“我就不去了,你告诉萧鼎元,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哦。”张志远道:“既然刘书记没什么问题我就好办了。”临走时,张志远悄悄塞给刘克成一个小本子,爬到耳边道:“刘书记,这个本子是萧鼎元在搜查张乐飞家中找到的,我想对你有用,我就给你拿过来了。”说完,轻轻一笑,关门离去。
刘克成赶紧把门反锁上,回到卧室,又不放心地把卧室门反锁上,哆嗦着手翻开本子仔细看了起来。
本子上记录着很多关于刘克成的收受钱财的流水账,记录的十分详尽,谁谁谁,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多少钱,主要干什么都详细登记,里面有赵志刚、魏国强、蔡建国等等,刘克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看过后,他顿时气得把本子撕得粉碎,又放在脸盆里用打火机点燃,烧得不留一个残片。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让刘克成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眼下该怎么办?张志远够狠,直接捅到市委市政府,还把媒体记者也招来,这下想保张乐飞都不成了。最大的难题就是,张乐飞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假如供出来自己又应该如何应对?太多太多的漏洞根本无法弥补,看来能帮自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张志远了。
不行!先等等看!先看看张乐飞的态度。刘克成在慌乱之中依然能保持冷静,这是多年训练出来的素养。
下午4点半,捉拿张乐飞的警车开进了南阳县城。县城居民夹道欢迎,居然鼓起了掌,久久不肯散去。
张乐飞被直接请进了看守所。他表现的十分平静,脸上甚至挂着笑容,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他见到萧鼎元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弄点好吃的,我想吃西江鱼,还有老家的荞麦面鱼儿,还有麻糖糕,还有油炸脆鸡……”张乐飞如数家珍般,把他平时想吃的东西挨个报了个遍,萧鼎元听后,心酸加同情,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下去,按照张乐飞的意思置办去。
萧鼎元没有给张乐飞戴手铐,也没有进牢房,而是把他带到看守所的会议室,门外有一圈民警荷枪实弹把守,大门外还等候着一大堆记者要进来,被民警拦住。张乐飞和萧鼎元要了一根烟,点上走到窗前,凝望着天空。
萧鼎元没有打扰他,而是心里盘算着如何审讯自己曾经的领导。
“鼎元,你过来!”张乐飞突然喜上眉梢,像个孩子似的召唤着萧鼎元。
萧鼎元纳闷,带着好奇心走了过去。
张乐飞指着远处街上几个小孩在玩玩具手枪,兴奋地道:“老萧,你看,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玩具枪和真的似的,我们那个年代最渴望就是得到一把玩具枪,别在身上,就像解放军似的,多帅!我想要枪想要的发狂,后来我看到别人用自行车链条做成枪,我就偷偷把我父亲的自行车拆了,自己摸索着做枪,没想到别我父亲发现了,用扁担结结实实把我揍了一顿,痛得我三天都爬不起来。后来,我父亲为了满足我的愿望,用木头给我做了一个,可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我那时就立志,长大以后要当人民丨警丨察,与坏人斗争……”
张乐飞突然泣不成声,鼻涕一把泪一把用手扶着窗台缓慢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萧鼎元心里也不好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张乐飞手中,背过身拼命地抽起烟来。
痛哭了一通,张乐飞又扶着窗台爬起来,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哽咽着道:“我们都是从60年活过来的人,我清晰地记得,我当年得了场重病,谁见了都说活不成了,可我父亲偏偏不信这个邪,愣是用榆树皮熬成的汤把我给救活,而他却吃观音土……我后来才知道,我那时得了什么重病,就是饿的,饿的两眼发慌,皮包骨头,全家人把剩下来仅有的一点粮食都给了我吃,哎!”
“我父亲走得那年,我刚刚考上丨警丨察学校,他临走时叮嘱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要给他丢脸。我没有给他丢脸,警校毕业后就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丨警丨察,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梦想,开始了一段神圣的历程。我三次因公负伤,拿过二次二等功,还与当时的省委书记握过手,还有幸选为标兵走进了人民大会堂……老萧,你说我给我父亲丢脸吗?”
萧鼎元不知该如何回答,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张乐飞突然哈哈大笑,笑得那么令人心碎,毛骨悚然。面部表情严重扭曲,看得出张乐飞心里是多么痛苦和自责,更多是一种忏悔,是赎罪。
张乐飞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把会议室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张乐飞欣喜若狂,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萧鼎元见状,给他倒了杯水,并道:“慢点吃,不够再去买。”
风卷残云后,张乐飞打起了饱嗝,端起一杯水大口喝下去,心满意足后,坐到椅子上又点上一根烟,平静地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萧鼎元坐到张乐飞对面,双手交叉着,拇指来回旋转,几次想询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张乐飞把持公丨安丨局这么多年,“傀儡”萧鼎元当然心中有气,却从来没有当面抱怨过。以前,是张乐飞以政法委书记的身份坐在对面命令自己,而今天,是公丨安丨局长和“犯罪嫌疑人”的谈话。人生就如此充满喜剧性,谁能想到,会在这种环境下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张乐飞见萧鼎元不说话,依然一副领导的模样,高傲地低头弹了弹烟灰,抬头凝神道:“老萧,这么多年你恨我吗?”
萧鼎元突然觉得可笑,直视张乐飞道:“您说呢?”
张乐飞倒也坦然,又抽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续上,冒起的烟缕呛得直咳嗽,待稍微缓和后道:“老萧,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是我权欲太重。人都是自私的,我这个县委常委,说好听点是县领导,说不好听还不如个局长来得痛快,当然,人各有所需,我再往前一步就有可能成为县委副书记、县长甚至县委书记,可我今年都50多了,你觉得我还有进步的空间吗?没有了!所以我看开了。”
“我有时候在想,我一辈子当官图了什么?是为了儿时的梦想?是完成父母的心愿?还是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经历了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懂得意义,回过头看我的一生,有辉煌,有成就,也有遗憾。我遗憾的是我太自私了。一味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完成自己的庶愿,却忽略了家庭。经常在外应酬,导致夫妻感情不和,根本无心关心儿女教育,等醒悟过来,发现一切都晚了。老婆吵着和我离婚,儿女伸手和我要车要房子,可我清贫了一辈子,那能满足他们的心愿?为了赎罪,为了弥补,我不得不想尽办法,通过多种渠道为儿女的将来考虑。等我有了足够的钱后,我发现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渐渐变得贪得无厌,想得到更多的钱,越是这样才越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