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主席段长云每天上班都要过来转一圈,看看进展。今天再次过来,他不相信这是陆一伟一个人搞定的,啧啧称赞道:“怪不得张县长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抽调过来,你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很好!下午,张县长就开会回来了,到时候我邀请他过来参观,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好好表扬你一番。”
陆一伟挠头嘿嘿一笑道:“这都是段主席的功劳,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只要您满意,我就开心。”
“满意,非常满意!”段长云掩饰不住高兴的心情,道:“你真是个人才,要是我们政协有你这样干事干练的人才,你说我少操多少心?不错,就凭这点我就觉得你前途无量,好好干吧,张县长非常赏识你。”
段长云上楼后,陆一伟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悠闲地喝茶,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有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当年,穿过这个房间,就到了县长办公室。而自己每天忙忙碌碌,迎来送往,抽着各种好烟,喝着各种好茶,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习惯了别人尊称他为“二把手”。而这一切,似乎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幻觉过去,带来的总是触及心扉的痛苦。陆一伟起身坐到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还不等主机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
“陆主任,好不悠闲啊。”刘克成的秘书何小天把手中的包让茶几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冲着陆一伟笑。
何小天也算是老对手了,陆一伟出于礼貌起身道:“何主任不也悠闲吗?”
“哈哈!”何小天笑道:“今天老板不在家,我刚去人大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在县城比北河镇强吧?”同样是对手,有的人说话比较委婉,不会把问题摆到明面上;而有的人说话直接,一开口就要伤到对方的痛处,如利剑直穿心窝,让人很是不爽。何小天显然是后者。
当年“刘楚”之争,何小天也算是“功臣”,关于楚云池的情报有一部分是通过何小天搜集得来的。其中一部分,就是从陆一伟口中撬出来的。
同样出身为秘书,陆一伟曾把何小天当成朋友,没想到他背后掏刀子,让他防不胜防。对付这种小人,自然不必客气,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还行,最起码路费还省点,当然了,我自由惯了,突然按时按点上班还真有点不适应。”
“哦?”何小天故意抬高了声调道:“这么说陆主任在北河镇时经常不按时上下班?”
陆一伟道:“哦,差不多!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多自在,倒是何秘书身子不自由啊,每天日理万机,忙得头晕目眩,要多加注意身体啊。”
“我身体好着呢。”何小天瞟了一眼道:“忙是忙了点,但我过得很充实,至少能看到曙光。哦,对了,陆主任在大山里每天都能看到早晨的第一缕曙光,懂得享受啊。”
陆一伟冷笑道:“您的曙光怎么只在同一个地方升起呢?”暗喻何小天五六年了,还停留在秘书的位置上。
何小天谄笑道:“我这个曙光呢,还行!至少我比你站得高,迈得步子也大,我要是再往前跨一步呢,就到了山顶了。”何小天暗喻自己身在县委,虽然原地踏步,但已经是正科级,只要老大一句话,随便一外放就是个正局级一把手。
陆一伟坐到茶几上,道:“站得高不见得看得远,步子大不见得迈得远,要是腿短的话,直接就摔到悬崖下去了,啊?”
何小天脸色骤变,一声不吭抓起茶几上的包,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头离去了。走出门口,嘴里嘀咕道:“神气个什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何小天的声音很大,好像是专门说给陆一伟听的。陆一伟听后不但不恼,反而吹着口哨回到办公桌前。
像何小天这种没有城府的人完全可以忽略,把矛盾摆在明面上,时刻能提防着他。怕就怕那种城府极深且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的人,躲在暗处放冷箭,让你防不胜防。纵观周围一圈人,陆一伟分辨不出哪个属于阶级矛盾,哪个属于敌我矛盾,但只要刘克成当道,南阳依然还是他说了算。
和这种人不值当生气,陆一伟把心思收回来,专心翻看着卫生局送过来的创卫资料,准备草拟实施方案和动员会的讲话。很久没动笔了,现在还真有点生疏,放在以前,陆一伟不敢说下笔如有神,至少提笔就可以写。往往中午吃饭时交代了的材料,他一中午就要写出来,供下午开会用。
秘书给领导写材料,是一门技术活。如果你了解了领导的讲话风格和习惯用语,写起来并不难。只要领导点题,很快就能拿出底稿。要是不了解领导,就算你写得天花乱坠,辞藻华丽,锦上绣花,也是无用功。
好比一个没文化的领导,他就喜欢直来直去,有事说事,没事结束。你要是给他添上几句文言文,再来几句颇为时髦的话,他肯定会训斥你一通。这样的领导最好伺候。
然而,如果你遇到一位文化底蕴深厚的领导,那可算倒了八辈子霉了。如论你写得再完美,他总会提笔加上两句半文不白,云里雾里的话,甚至一个标点都不放过。讲起话来文绉绉的,还不到一半,下面已经爬下一大片。
陆一伟仔细琢磨过南阳县主要领导的讲话风格,刘克成讲话喜欢八股文,而且必须工整对仗,甚至小标题的韵脚都要一致,比如第一要强化组织领导,第二要强化现场督导,第三要强化技术指导……这种领导的讲话最难写,怪不得何小天年纪轻轻就掉光了头发,成天带着头套招摇过市。
县委副书记鲁丁山是个文化人,讲起话来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激动之时甚至站起来,如马丁路德金站在华盛顿广场发表伟大的演讲;动情之时还不是掏出手帕压一压眼角,开会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他发挥,往往开一次会成了他个人的脱口秀,其他领导基本上插不上嘴,也举着脑袋静听鲁丁山的卖命演出。就因为此,刘克成开会一般不让他讲话,安排完工作就散会。
再比如原县长楚云池,讲话喜欢干脆利落,惜字如金,甚至不愿多说一句废话。讲话稿精炼短小,只要表达清楚就行。其实这种精炼的讲话稿非常难写,用短句表达完整的意思,需要一定的功力。
还有政协主席段长云,讲话从来不拿讲话稿,脱口成章,语言颇为幽默,就和唠家常、说相声似的,十分亲民。开会的人既然愿意听。
所以说,一个领导一个讲话风格,只要了解了对方,切准命脉,就能对症下药。陆一伟和张志远接触时间不长,并不知道他的讲话风格,这就有点困难了。不过通过这段时间接触,他发现张志远同样是干脆利落的人,不喜欢拖泥带水,陆一伟决定按照自己的风格拟一份底稿。
还未动笔,新的问题就来了。到底如何创卫?这个上层的领导尚未确定,没确定那还开什么动员会啊。陆一伟明显地感觉到,刘克成对创卫的态度十分冷淡,成立领导小组,组建指挥部不过是给上头做做样子罢了。不给创卫指挥部拨启动资金就是最直接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