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份小份药膳鸡杂汤米线就送上来了,外加两碟切得细碎的六十日菜。麦希明拿起筷子,将要开动,坐在他对面的林小麦拿起小碟子装的六十日,拨到他的鸡汤米线里,“六十日菜吸收了鸡汤会更加滋味饱满,鸡汤米线里有了六十日菜的咸味,就不用另外放酱油放盐了。所以这两样东西,是最佳搭档哦。”
好像看到了这个姑娘的另一面,带着些许惊喜,麦希明忍不住嘴角轻扬:“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立行集团的员工了。”
不料,小麦一口拒绝:“对不起,现在我去不了了。很遗憾……不过,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
麦希明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不是先前你应聘的岗位,而是做我的私人助理,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带我吃遍这洋城三横两纵老城区里的每一个传统特色美食小店。工资日结。至于你的妹妹,也同样被录取,你们可以姐妹轮班,这样就既不耽误照料你父亲,又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条件可以说十分诱惑了,林小麦心里权衡着,犹豫道:“可是,工资日结,岂不是从稳定工作变成打零工的?”
“话说得没错,然而——”麦希明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林小麦,很是坚定,“你爸爸病着,家里的店没法开,你们姐妹两个还没有工作,你很缺钱吧?”
仿佛是命中了她的要害,又仿佛是一锤子下去给她定了音,林小麦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麦希明伸出手:“请多指教。”
很有礼貌地回应,林小麦握住了他的大手:“请多指教。”
“那么,明天我们先去哪里?”
“先喝早茶吧,来到洋城,怎么能错过粤式早茶?”
丝毫不怀疑眼前这女孩将会带自己吃到和国外完全不一样的早茶,麦希明拿出手机,飞快录入日程:“那么,明天的时间,地点?”
林小麦说:“早上6点,越王西路,财神茶楼。”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麦希明也备注好了。
他说:“好,明天见。”
次日一早,按照约定的时间,麦希明准时来到财神茶楼。他来到的时候,林小麦已经到了。
茶楼还没开门,卷闸门外面,已候着好些白发苍苍的老茶客。要么咯吱窝下夹着报纸,要么聚精会神地听着收音机,夹在这么一群老人中间,二十郎当,低头玩手机的林小麦显得格外显眼。
麦希明走过去,感到自己也俨然是异类似的,就离林小麦更近一些,说:“这茶楼几点钟开门啊?”
林小麦对了对表,说:“马上就开了。”
话音才落下,电子卷闸门缓缓上升,也才升高到离地1米多,那些阿公阿婆纷纷弯腰低头从正在上升的卷闸门下钻进茶楼里,一个一个身手矫健轻车熟路的冲向各张圆桌。
仿佛一场无声又激烈的战斗,名字就是“抢茶位”,不过绝不伤和气。哪怕偶尔有两个阿叔同时看中了一张临窗四人台,不成文的规矩似的,最先把手搭在椅背上的那位,默认赢家。慢了那么半拍的那位,自动识趣转身屈就另一个位置……
林小麦带着麦希明,捡了个过道旁的小桌子坐了。屁股才挨着椅子,林小麦响亮地说:“靓姨,开茶!”
穿着白色对襟衫,黑色长裤的中年大妈服务员,闻声而至,“靓女,要喝什么茶?菊花、普洱、铁观音?”
林小麦征询地看向麦希明,麦希明说:“听你的。”
林小麦就说:“菊普有吗?”
靓姨说:“有,菊普两位!”
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在手中的单子上划拉着,写完之后,把底下垫着塑料板的单子往桌面上一放,“啪”,完事儿。
麦希明说:“点菜呢?”
林小麦说:“呐,在车子上。”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麦希明看了过去,同样穿着白色对襟衫黑长裤的靓姨,推着一部小推车走进人声沸腾的茶楼大厅里,车头上挂着写了点心名字的牌子,白色塑胶底衬着红字,分外显眼。
林小麦说:“财神茶楼,可能是全洋城,最后一家还保留着点心车的传统粤式茶楼了。”
“靓滚水到——”一记中气十足的吆喝,就跟有一根钢丝从头顶飞过去似的。
伙计提着个大肚子水壶,快步走到他们这一桌旁边。麻利地撕扯开一包菊花普洱茶,倒进石湾陶瓷茶壶里,使了个漂亮的青龙过肩的斟茶姿势,热气腾腾的开水从一尺多长的茶壶嘴里,倾泻而出,落入茶壶中。
第一遍洗茶,茶水照例不要;第二遍才是沏出汤色如蜜的好菊普茶,能够益气消滞,清肝明目。
默默地把观察到的一切牢牢记在脑海中,麦希明礼节性地用两指轻磕桌面,以示对伙计感谢,边问林小麦:“为何这儿不是自己用酒精灯和套装茶具自己煮水泡茶,要这伙计大费工夫?”
林小麦说:“那种套装茶具紫砂壶拇指头大点儿杯子,是潮汕功夫茶。广式早茶,就是眼前见到的这副模样。粗器滚水热茶。功夫茶好喝,是另一种喝法。既要来吃粤式早茶,那就按照我们传统的来?”
麦希明微微点头:“有道理。那么吃什么?”
林小麦说:“四大天王八金刚,来一套?”
麦希明说:“四大天王我知道,是虾饺、烧卖、叉烧包和蛋挞。可八大金刚——”
林小麦说:“八大金刚就是牛肉烧麦、排骨烧卖、肠粉、糯米鸡、沙琪玛、甜蛋散、煎堆仔、咸水角。”
毫不犹豫地,麦希明说:“牛肉烧麦不要,排骨烧卖不要,肠粉不要。剩下的五样各来一份。”
带着赞同地看了麦希明一眼,林小麦笑着点头:“老板会吃。牛肉烧麦是为了照顾附近的特殊居民口味的才有的。排骨烧卖更是后来才出现的新鲜玩意儿。”
本城开埠数千年,自唐代以来,就有阿拉伯商队在洋城登岸做生意。他们聚族而居,在长久相处中,渐渐影响到周围居民生活习惯,比如说喜食牛、羊肉;喜用香料入馔等等。在那圆碌碌大肚子的光孝塔脚下,汇聚了无数舶来产物和粤菜交融过后出现的美食。
麦希明看着林小麦,问:“在外面别叫我老板,叫我名字就行了。你为什么不问我不要肠粉?”
林小麦不假思索:“那很简单嘛,肠粉当然要在街头巷尾,找到那门口有石磨的,用石磨磨出米浆,配上新鲜食材足料现做的布拉肠才好吃呀!”
很难得的,麦希明露出了微笑。林小麦给他分好了餐巾纸,正好一辆早餐车丁零当啷的走过,林小麦拦住早餐车,逐个蒸笼打开看里头的内容物,很快找到了凤爪、烧卖、糯米鸡、叉烧包。
这边厢,她忙着蒸笼摆上桌,另一边推车的靓姨拿起塑料夹子托底的点心卡,往上头戳上一个个数字不一的章子。
麦希明说:“这些数字又代表了什么?”
“价钱啊!”林小麦指着上面,“小大特超,四档点心,价钱不一样。到时候买单的时候,按章子算钱。”
不再给麦希明科普这些,林小麦殷勤地用公筷夹了一个凤爪放在麦希明碗里:“来,尝尝这儿的紫金凤爪,古法炮制,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