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墨拱手道：“这位当家的说的是，但同在江湖，难免有碰头的时候，他日各位当家的若有用着在下和青帮弟兄的地方，定当效劳。”
林子墨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给足了面子，如果再要矫情，跟青帮的梁子就算结下了。青帮当时的势力渗透军政金融各界，真要翻脸，一个偏安西南大山的土匪山寨远不是对手。红龙能不考虑这些，更何况杜月笙还曾经有恩于他。想到这里红龙也不得不开口了：“寨子里的弟兄在这山里野惯了，说话没有分寸，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林先生不要介意。”
林子墨谦道：“大当家的言重了。”
红龙继续说道：“今天我们是抓了一位兄弟上山，但这位兄弟一直闭口不言，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替杜先生办事的。”
林子墨说：“既是一场误会，我想杜先生也不必知道。”
红龙说：“林先生宽宏大量、礼数周全，照理我本该马上将人交给林先生……”说到了这里红龙故意停下来。
林子墨说：“大当家的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红龙说：“林先生是爽快之人，我也就不避家丑了。是家妹看上了这位兄弟，死活要嫁这位兄弟为妻。当然家妹适当婚龄，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模样也还算端正。家中父母早亡，家妹自小随我长大，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所以凡事都想随了她的心愿。不知道林先生是否能够成全？”
林子墨倒没想到岳昆仑还遇上这么出桃花劫，看红龙那意思，如果生硬拒绝人肯定不好带走，这也不是林子墨说话办事的作派。林子墨大笑道：“承蒙令妹看得上我兄弟，在下不胜荣幸！只是婚姻大事，在下也不好替我兄弟擅做决定，能否容在下与兄弟商议后再做答复？”
红龙说：“那就要麻烦林先生在寨子里盘桓几日了。”
林子墨答道：“好说。”林子墨打的主意是先与岳昆仑会合再说，那时候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脱身总比现在容易。
红龙大笑说：“贵客登门，蓬荜生辉！不知后面那位兄弟如何称呼？”红龙指的是林子墨身后的中西村。
中西村弯腰回道：“在下武田正夫。”
日本人！红龙脸上的笑直接僵住，满座的人一下站起了大半。
之前林子墨想过让中西村假装中国人，但中西村那口音和行为作派实在是装不过去，没办法只能给安个日本假名，总比他本来的名字安全点。没想到红龙和青峰寨的多半弟兄都来自东三省，如果不是九一八，他们也不会背井离乡的逃到大西南成了土匪。在座很多人的亲友，也都死在日本人手里。
林子墨一看这反应忙解释道：“武田先生是杜先生的生意伙伴，是个不过问政治的生意人。”
“生意人。”红龙不由冷笑，“中国人跟日本人做生意不知道卖的是什么。”
在座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好些人已经擎枪在手。
“说，”红龙盯着林子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子墨也不慌乱，从容回道：“大当家的如果不信任在下身份，可以派人去向杜先生核实，但如果因此耽误了杜先生的生意，恐怕到时不好收场。”
红龙沉声说：“下了他们的枪。”
几个人围上去。林子墨很合作，举手让对方搜身下枪，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拔枪对抗，这种没有一点胜算的事他不做。
红龙说：“你们的身份我会去核实。杜先生如果说不认识你们，你们死。杜先生如果说认识你们，是跟这个日本人在做生意，你们一样死。”
也亏林子墨这个时候还能挂着那彬彬有礼的微笑：“就是说，不管杜先生怎么说，我们都得死。”
红龙笑道：“你和你那位兄弟倒都是条好汉。现在不是你救他，而是看他能不能救你。”
现在岳昆仑又在牢里幺妹又在牢外，中间隔着木栅。岳昆仑靠墙闭眼坐着，幺妹在外面碎碎念。
“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呀，我白白嫁给你，还给你那么多金条大洋，你怎么就不愿意呐？你说话呀！你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我是缺胳膊少腿我还是长得不好看？你说呀你……你说你怎么就是个闷葫芦，我怎么那么倒霉呀，偏就看上了你。不说远了，寨子里老二、老三，还有一大片男人都惦记着我，都想娶我，每天巴巴的跟在我后头，可我一个都看不上，可遇见你我一眼就看上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呀，偏就看上你了……从小就没有爹妈疼，就想以后找个能疼自己的好男人，可偏碰上你这么个闷葫芦……我还偏想要嫁你……你又不想要我……现在来人了，要把你带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上哪找你去……”
幺妹一面擦眼泪一面擤鼻涕，擤得山响，眼泪乱抹，鼻涕也跟着乱抹。岳昆仑眉头拧成了疙瘩，一面想会是谁来救他，这一路他也不认识谁，更别说认识上海杜月笙的人。他明白他们说的杜先生是杜月笙，剃头佬跟他说过很多次。岳昆仑正想不出个头绪，幺妹的紧箍咒突然停了。
林子墨与中西村被几个人押了过来，幺妹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们。
二人被推进牢里，岳昆仑有些意外，林子墨向他挤下眼，玩笑道：“又见面了。”
押人来的几个锁了门，见幺妹瞪着他们那样，一个个低了头想赶紧溜。幺妹没好气地喊：“给我站住！”几个人只好立住。
幺妹问：“他们就是那两个来要人的人？”
一人回答：“是。”
“不是说是杜月笙的人吗？我哥为什么抓他们？”
“里面有一个是日本人。”
幺妹一听眼睛也瞪圆了：“日本人！？哪一个？！”
一名手下指向中西村：“那个，戴眼镜的。”
岳昆仑望向中西村，中西功歉意地向他弯下腰。
另一名手下说：“说是跟杜月笙做生意的，大当家的火了，就把人抓了，说要杀他们。”
“有没有说要杀他？”幺妹指着岳昆仑。
“那倒没说。”
幺妹心定了点，又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几名手下走了，幺妹盯着中西村上上下下打量，中西村被看得很是尴尬。林子墨抱胸斜倚在墙上，含笑看着这一幕。
“喂！”幺妹没好气，“叫你呐日本鬼子！”
中西村只好转向幺妹，恭顺聆听的样子。
“你来中国干什么？”
“做生意。”
“做个屁生意！是来抢劫杀人吧！”
看中西村默不作声，幺妹又问：“有没有杀过中国人？”
中西村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幺妹骂：“王八蛋！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回头我叫我哥杀了你！”
幺妹自己在那生了会气，等气消了点又问：“有没有去过东三省？”
“去过。”
“什么时候去的？”
“民国十三年。”
“什么时候走的？”
“民国十七年。”
“东三省……现在怎么样了……”
幺妹有些哽咽，中西村诧异地抬头看她。幺妹眼中有了泪水，她想念东北，想念死在葬在那儿的父母，可她回不去，她不知道哪天才能回去，也许这辈子都回不去。
幺妹走后中西村神情难掩黯然。林子墨说：“那不是你的错。”
中西村沉默了一会：“历史不会这样认为，后人会把这些罪恶看作是整个日本民族的罪恶……”
牢里长久的沉默。
岳昆仑突然开口：“岳昆仑。”
“什么？”林子墨歪头看他。
“我的名字。”
林子墨笑了，指指自己：“林子墨。”
岳昆仑说：“你说过了。”
林子墨装傻：“是吗，什么时候说的？”
岳昆仑闭上了嘴。
“嘿！”林子墨又向岳昆仑挤挤眼：“那女孩不错，考虑考虑？”
岳昆仑干脆连眼也闭上了。
青峰寨的大门紧闭，寨墙和碉楼上站满了端枪待发的人，个个如临大敌。里面好些是被一路撵着逃回来的，惊魂未定的样子。
寨门前一名刘兴魁的手下正在喊话：“马上叫你们当家的出来！不然平了你们寨子！”
周青和刘兴魁靠在一块石头后面抽烟。
刘兴魁说：“确定他们在里面？”
周青说：“错不了。”
刘兴魁眯眼想了一会，问：“强攻的话有几成胜算？”
周青答：“没有重型武器攻不下来。”
刘兴魁心里盘算：“离这里最近的驻军也在三百里之外，一路又都是小道，如果要调军队来剿，又要带重型武器，赶到这里少说几天，碰上雨天就更不好说。就算援军到了一时半会也未必打得下来，山后应该还有暗道，时间拖得越长变数越大……”
刘兴魁得出的结论是，攻为下策，最好的情况是说服对方把人交出来。
一会老三出现在寨墙上，向外面人马高喊：“我就是青峰寨当家的！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周青在瞄准镜里看着老三那张刀条脸：“现在就可以做了他。”
---------------------------------------------------------------------------------------
金满微信：zuojiajinman（微信同步连载，欢迎添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