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墨走到岳昆仑跟前,说:“马给我。”
岳昆仑没说什么,翻身下马。
林子墨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岳昆仑,问:“你今天有见过我吗?”
岳昆仑说:“见过。”
林子墨有些意外,往常他这样问目击他杀人的人,十个有十个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林子墨按住枪把露出了笑,一口雪白的牙齿:“我没听清,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岳昆仑又重复了一遍:“见过。”
林子墨依然在笑,但他拔出了枪:“你答错了。”
就在林子墨抬手开枪的瞬间,岳昆仑一矮身闪入马下。林子墨一愣,他第一次在出枪之后失去目标,虽说刚才有点轻敌大意,但这一闪的速度也足够让他吃惊。这一念刚在林子墨心中闪过,坐骑突然惊嘶直立,林子墨猝不及防摔下马背。
林子墨还没从地上翻起,他听见拉枪栓的声音。林子墨停住动作,慢慢把枪放到地上,然后举起了双手。他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
“兄弟,”林子墨说,“我身上有根金条,别处还有几根,你都拿去,留我条命。”
岳昆仑把林子墨身边的手枪踢开,枪管一顶林子墨的头,“趴下。”
林子墨很合作的双手抱头趴下。
岳昆仑在一个枪手身上找出手铐钥匙,开了手铐后又在那个组长身上拿回了自己的手枪,那枪刘兴魁本想让他一起带回昆明。
林子墨一直仔细听着岳昆仑的动静。他身上还有把枪,换个对手他会毫不犹豫的掏枪,但在刚才领教了岳昆仑的速度和身手之后,他在岳昆仑面前已没有那个自信。林子墨听见岳昆仑上了马,然后是渐远的马蹄声。林子墨慢慢爬起来。望着岳昆仑消失在丛林中的背影。林子墨心中一片迷惑,他搞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岳昆仑想清楚了,他要去上海,他答应过哨牙替他去看的上海,那个让剃头佬又爱又恨的上海。岳昆仑明白想走出去没那么容易,除了拿回自己的手枪,他还带走了一杆步枪和一些步枪弹。
人一旦有了目标,也就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走,但是否能到达目标,谁也无法预料。人生就是一条这样的路,看到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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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魁看着周青检查四具尸首和现场,那心情灰恶的样子,手下都远远站着,谁也不会蠢到这时候去招惹他。他们奔命一样追到盘石镇,没呆一会又奔命一样从盘石镇往回赶,直到遇见这四个同伴的尸首,就是被林子墨打死的那四名枪手。同僚一场,众人也都心有戚戚。
周青走过来,刘兴魁递颗烟过去,周青接了。
“大口径手枪造成的创口,都是一枪毙命,老张几个都没来得及开枪。另外他们累死了一匹马。”周青简短汇报了检查结果。
这四名死了的手下都是硬手,经验丰富,所以才让他们押人,没想跟对手一个照面就被干掉,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刘兴魁把烟头丢到地上狠狠碾了一脚:“几个人?”
“两个,三匹马,往那个方向走了。”
周青指的方向是莽莽丛林。确实如刘兴魁所担心的那样,林子墨和岳昆仑走了条他所不知道的山中小路。
“能不能跟上?”
“走过的路就有痕迹”说完这话周青自己倒怔住了。一路风风雨雨走来,往事历历在目,这痕迹永远无法消除。
刘兴魁打个唿哨,众人纷纷上马。
百来骑在周青带领下驰进了山林,群鸟惊飞,走兽四避。
乔木森林,树干粗大高耸,阳光自茂密的树冠间漏下,地上遍布蕨类植物与苔藓,鸟鸣清脆。
两骑自林雾间走来,前面一匹马上坐着林子墨,后面一匹马上坐着个清癯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戴副圆框眼镜,看上去是个文弱的知识分子。他就是林子墨从刘兴魁手里掳走的客人。
“林先生。”中年男人的国语略带生硬,“你如果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我就不能再跟你走下去。”说着中年男人停住了马。
林子墨扯转马头:“中西村先生是否太多疑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重庆派来的。”
中西村显然是个日本人名,被称作中西村的中年男人也确实是日本人。
中西村说:“云南政府归重庆中央政府管,重庆方面没有必要采取这种非常手段。”
林子墨说:“云南政府名义上虽然统归国民政府,但云南主席龙云与我们委员长却是貌合神离,滇军也向来与我们中央军不合。如果龙云真的对我们委员长忠诚,就该在找到先生后马上将先生安全送往重庆,又为什么要将先生送往这大山里软禁?”
林子墨的一席话倒是在情在理,但还是没有打消中西村心中疑虑:“国民党军地方割据的情况我也了解,但重庆方面完全可以通过与云南协商解决,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
林子墨回道:“话是这么说,为了先生的安危,龙云就算提点条件我们委员长也会答应。可自西安事变以后,我们委员长就特别讨厌被人要挟,尤其是被自己属下要挟。”
“于是重庆方面就派了你来将我绑架走?”
林子墨笑道:“虽然‘绑架’这个词用得不是那么恰当,但将先生带回去的目的是一样的。”
看中西村还是未能完全信任他,林子墨又说道:“有一点请先生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保证先生的安全。当然,前提是要得到先生的配合。”
林子墨在一条溪涧边再度遇上岳昆仑。林子墨带着中西村从密林里转出来的时候岳昆仑正在溪边饮马。林子墨条件反射的去拔枪,岳昆仑一抬头,林子墨的手又松开枪把。那双眼睛太锐利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林子墨实在没有拔枪必中的自信,而且对手的腰上插了把与他一样的点四五口径手枪,他很清楚被那玩意打中的后果。林子墨抬手止住后面的中西村,自己驱马缓缓走到溪边,与岳昆仑隔溪对望。
林子墨说:“看来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岳昆仑说:“退后。”
林子墨大笑,说:“不必那么紧张,之前一场误会。再说我好歹也算救了你,哪有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岳昆仑从马背上抽下步枪咔嚓一拉栓。
也难怪岳昆仑不信任,岳昆仑是亲眼看见林子墨在谈笑间突然出手杀人的,而且是连杀四人。有前例在先,林子墨现在越是表现得友善亲和就越显得居心叵测。
林子墨也是个胆大如斗的人,居然还诞着脸继续跟对方扯淡:“看兄弟用步枪的手法,应该是行伍出身,是在哪个……”
岳昆仑抬手就是一枪。子丨弹丨贴着马蹄溅开了一块碎石,坐骑连惊带痛,一连嘶叫弹退了几步才被林子墨稳住。
岳昆仑又一拉栓,一粒带着硝烟的弹壳叮当落地。
见岳昆仑是要来真的,林子墨脚跟一磕马腹,那马也听话,竟一步步往后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