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焦急地掰着手指,思索片刻,跪地请命:“儿臣斗胆请父皇拨一队心腹御林军给我!不必太多,一两百就够。若是调动十六卫的人马,一是太慢,再是惊动的人太多,只怕对大哥威信不利。”
皇帝看着儿子酷肖自己的脸庞心中腾腾的升起骄傲来,亲身扶起李恪,眼里掩不住流光溢彩,微笑道:“好孩子,你大哥不会有事的,父皇已经派常何去接他了——手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点。”转头吩咐刘衎拿出自己的披风,亲手给儿子穿上。
李恪笑道:“儿子那里是冷,还不是给吓得!”
父子相视而笑其乐融融,没有发现长孙无忌不知何时也进了寝殿,脸色苍白如纸,旁边还站着一个明显心事重重的魏征。
李恪见两位重臣联袂而来知道必有要事,很知机的告退了。直到李恪走远,皇帝仍是一派温煦,对殿内两人微笑道:“放心好了,承乾不会有事的,就算常何慢了一步,还有罗士信呢!——朕敢打赌他不会走远,你说是不是啊魏卿?”
魏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的无忌已经抢先开口:“有事才好,也让他长个记性!”
皇帝笑骂:“还有你这样的舅舅!”
无忌仍是心事重重脸色不善,没有回应皇帝的调侃,好在反应比平时慢了不少的魏征已经组织好答案,略一躬身道:“臣自以为对罗士信的了解不及陛下。虽说有些情分,可是时间久了,也就有些不一样了。”,之后又表了一番忠心,就施礼告退。
皇帝看着魏征步履沉重的背影若有所思,对无忌道:“朕总觉着他有些变了。”
无忌点头:“是啊。其实不光是魏征,大家都有些不一样了。”,声音透着几分感慨。
皇帝莞尔,道:“再怎么变他也还是魏征,不会变成长孙无忌。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争斗了十几年,忽然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朕都嫉妒啊。”
这种暧昧的玩笑话常常令道貌岸然的国舅面红耳赤惊慌失措,但是这次无忌没有满足皇帝一贯的恶趣味,仍是沉静如水,淡淡回应道:“不过是时过境迁,我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去争了。现在就算隐太子想杀回来,魏征也不会再去帮他,何况那些虾虾蟹蟹,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皇帝摇头:“总还有几分香火情的吧!朕可不敢赌。”
无忌也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他。其实在魏征眼里,从来都有东西比他的太子重要,或者说,比他自己重要。他刚才那一番话你真当是在说罗士信?”
皇帝若有所思,沉吟一会忽然笑了,说:“无忌,我信你!”
太子果然遇刺。但是常何借来的精锐骑兵并没有派上用场,他们赶到的时候刺客的伏击已经失败,丢下七八具尸体眨眼之间逃的无影无踪。
承乾已然惊得面无血色,却还是强打精神嘉勉及时救驾的罗士信。罗诚逊谢几句,就劝太子赶紧回宫,只是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太子身边的典军校尉常胜。虽然常胜是侯君集的部下,虽然侯君集是太子的岳父,但是常胜在此时此地出现,还是太巧了些。
常胜看出罗将军的疑惑,却仍是一声不吭,沉默冷硬如同身上的铠甲。
太子发觉两人之间的生硬气氛,出言解围道:“常校尉也是来找罗将军的。”
常胜这才拿出一卷公文交给罗诚,道:“侯大将军命末将转交罗将军。本来昨日就该交到将军手上,可是末将品秩低微不能进宫,只能先去太师府上候着。不想今早将军走得急,就追出来了。”语气生硬,隐隐有几分不屑。
罗诚面色不愉,摆足了云麾将军的架子,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并没有伸手去接近在咫尺的公文。
双方互不相让,气氛很是尴尬。承乾看不过去想要开口解围,忽然被常胜扑到,同时银光一闪,太子身后的侍卫被梨花枪扎了个对穿。那刺客胸口中枪血流如注,仍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手中利剑刺向承乾,但是力量已衰功亏一篑,只是在常胜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反应不跌,齐齐一声惊呼,看着罗将军以枪柱地,接住几乎堕下马背的太子,挟着他驰向堪堪赶到的常何。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拍马跟上。而罗将军把太子交给常何之后又掉头折返,割下刚刚那名刺客的首级,这才跟上队伍一起回城。
承乾刚刚下马,就见两个弟弟跑过来。李泰看到他身上有血,惊呼道:“太子受伤了!快传御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李恪杀了四弟一记眼刀,大声抱怨道:“大哥去打猎也不带上我们!”,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大哥裹严实,低声询问:“哥你没事吧?”
承乾摇头。
李恪稍稍放下心,携了他的手一起回到父皇的寝殿,路上耳语道:“父皇没有吐血。今天的事已经在查了,可能跟隐太子有关,我们身边有奸细,万事小心。”
承乾点点头,小声回应:“父皇没事就好。这个我省的,要不然父皇也不会舍了御林军十六卫,巴巴的调动突厥人。”
一路上众宫女太监只看到两位皇子并肩而行,却不知道太子脚软手颤,全靠弟弟扶着才没有摔倒。
进了寝殿早有宫女奉上安神茶,可是承乾手抖得厉害,李恪只得自己接过,一勺一勺喂给他,一边轻声抚慰。而李泰则在一边大呼小叫,一会抓住大哥的手问他哪里伤着了,一会嫌安神茶太烫,吩咐换温的来,一会又叫太监去请御医,一会又叫宫女去通知太子妃拿衣服来换,指挥的满殿宫女太监往来穿梭热闹非凡。看得李恪忍无可忍将他一脚踹翻。
喧闹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从承乾到元宝齐刷刷盯着李恪看他要干什么。李恪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放下茶碗,微笑着扶起弟弟,道:“老四啊,你是不是最近太用功了?没事,慢慢来,不就是赛马输了嘛,下次三哥让着你就是!用功是好事,伤着自己可就划不来了。”
李泰大怒,正要发作,忽然换上一副恭谨模样,道:“三哥教训的是!臣弟功夫不济,让哥哥们笑话了。”安安分分坐回大哥旁边,听三哥继续发号施令,将今天的事下了定论:“刘总管,你派个人去通禀太子妃,就说太子行猎遇狼,马惊了,所以早回。现在大哥出了一身汗,过一会要沐浴,请大嫂着人送换洗的衣服来,还有治跌打的药油,也带些过来。”
刘衎笑着应是:“还是殿下想的周到!老奴这就去办。”
重重帷幕之后,皇帝不知何时已经回转,看着三个儿子若有所思,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心事重重的长孙无忌。
四年之后李恪拜别父皇前往封地,终此一生父子不复相见。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无忌说道:“我一直以为恪儿是最像我的,可我总也看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