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俏少年发自内心的依恋和爱慕，让他感到满足，只是——如果当初有这份温柔耐心，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局？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就像块火碳，只知道已经为那人五内俱焚，却不曾想过，对方早被烧的体无完肤。

忽然一阵剧痛传来，不知不觉飘远的神智这才归位，发现小士信正满头大汗掰着自己的手指，左边膝盖火辣辣的疼。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罗诚白皙莹润的手腕竟被捏出了青紫的指印，而且看着自己的眼光很有些不善——竟有些像大哥，被自己偷吻之后那种羞愤的表情。

顿时汗流浃背，顾不上腿还疼，手忙脚乱的给他揉捏。而罗诚不领情，几次要抽回手来，都被死死抓住，仿佛害怕一松开手，他就会逃走，再也不会来。

皇帝的眼神让罗诚感到害怕，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陛下。那眼神满是惊慌和愧疚，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害怕受罚的孩子。

而这时候皇帝忽然发现有个太监鬼鬼祟祟向殿内张望，当即一声暴喝。

小太监惊慌扑地，哆哆嗦嗦的禀告说皇后要召见罗士信将军。

========================后宫之主=========================

罗诚趁他分神的机会抽出手来，皇帝下意识的又去抓，但是人已远远躲开，朗声道：“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额….没有了。”

“臣告退！”

罗诚和传旨太监已经走出拾翠殿好远了，又听到皇帝追出来，在后面喊：“阿诚，别害怕，朕跟皇后说过了，她不会难为你的！”

几年之后罗诚跟社尔说起这件事情，仍然很诧异自己居然没有当场吐血或者自杀。而一直背对着他的金发将军却在此时回过身来，即使星光黯淡，仍能感觉到那两只美丽的眼睛如同蓄满雪水的大湖，在地震中战栗，随时都会决堤。言已至此，多说无益，遂转身离开。走不出十步，忽听到背后“哆”的一声响，锋利的短刀直没树干。可汗声嘶力竭的呐喊穿越密林，在重重山谷中回荡。

——“我败了！我无话可说！”

那时天近破晓，东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而重峦叠嶂中的九成宫依然沉浸在浓浓的夜色里，灯火辉煌。

皇后坐在垂帘之后，盛赞罗诚救驾之功，温言劝勉一番，又赏赐两支雪参并其他名贵补品给罗将军将养身体。罗诚依礼谢过，没有着急告退，但是见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打算再开口，于是再也忍耐不住。

“娘娘就没有别的话说？”

“没有。本宫召将军来，只是想谢将军救了我的丈夫。”

“居虚名，处实祸。娘娘是要把臣放在火上烤！臣自知不是娘娘的对手，但求死个明白。”

皇后沉默片刻，命人收起珠帘，对着罗诚福身一礼。

“流言的确是本宫授意。将军受的委屈本宫定当竭力弥补，不求将军原谅，只求将军可怜天下苍生！”

罗诚登时呆若木鸡，移时回过神来，仍是大惑不解：“求娘娘明示。”

“隐太子。”

罗诚已经有点明白了——陛下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年的太子和齐王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谁知道留下了多少忠心的部署？这些人形成了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幽灵一般，随时都会冒出来复仇。

皇后继续解释：“当年隐太子并没有死在玄武门——这个流言将军听过吧？”

罗诚敛容行礼：“坊间确有传闻。”

“那是真的。”

罗诚大惊失色，目不转睛盯着皇后，等待下文。

“当时只是重伤晕厥而已，之后陛下把他秘密安置在一座废弃的宫室里。你以为陛下朕能狠得下心来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当天如果不是被齐王勒到快闭气了，也不会眼看着尉迟将军杀死弟弟。”

皇后神色复杂，有些凄苦：“隐太子昏迷了足足半个月，还是给救回来了，陛下一开始连我都瞒着，可还是让我寻到了地方。我趁陛下早朝，自己去了那个废宫，果然搜到密信纸条，隐太子还是不死心呢！你说我怎么还会让他活下去？就跟他讲：‘伯伯还是不要费心了，魏先生刚刚答应辅佐皇上，他只求陛下放过你的孩子——伯伯还不知道吧？你还有骨肉活在世上。’隐太子让我指天发誓，善待他的孩子，然后就自尽了。”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断线珠子似的串串滚落。

“你大概也猜到了，高阳就是隐太子的骨血。”

罗士信见过高阳公主，一位生母不明的庶出公主竟然能得到帝后如此的宠爱，几乎娇惯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实在有点匪夷所思，现在看来真的不是没有原因。可是那位太子的下场跟直接死在玄武门，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白白制造了流言的证据。可是只要还有对陛下不满的人存在，这流言就一天不会消失。

“那天赐宴，魏征大夫话里话外的刺探皇上，本宫刚好走到殿外，都听到了，这才知道这流言蛊惑人心实在可怕，以讹传讹的，越传越离谱，更有那一起子小人，弄了些龌龊不堪的东西编排进去，传得多了，难免会有人信。”

“你说现在，朝廷上的事情已经够让陛下操心，还要顾及边疆的战事，皇上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睡过囫囵觉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再让他烦心？我不能让那起子奸贼得逞，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与陛下无关，你就别跟他置气了，要怪就来怪我吧。”说着，不住的以帕拭泪。

罗诚手足无措，全没了平日的镇定，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那个…….娘娘,娘娘也是为大局着想，臣、臣不委屈。”

===============我不想写宫斗真的=====================

当他走出清宁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按照规矩后宫宫门日落下锁，外臣不得留宿内廷——当然轮值宿卫的将军会在宫里过夜，带着御林军们巡逻守卫。今晚不是罗诚宿卫，所以看着宫墙的影子铺满了狭长的甬道还是有些着急，加快脚步好赶在落锁之前出宫。

但是偏不能如愿，迎面碰上了来给皇后请安的大小杨妃。两位妃子都姓杨，却不是一个家族的。大杨妃身世显赫，乃是前隋公主，隋炀帝的亲生女儿。小杨妃就更加离奇，原是长安当红的歌妓，后被齐王李元吉纳入府中，再后来又进了皇宫，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正是册封过，仍然顶着“巢王妃”的头衔。（元吉死后改封为巢王，谥号“刺”）。

罗诚只得侍立一旁，为两位妃子让出道来。大杨妃微笑颔首：“原来是罗将军回来了。”小杨妃闻言立住脚，将罗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罗扇掩口娇笑：“原来你就是俏罗诚啊！啧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不过男子长成这样也算难得。”

“王妃谬赞诚愧不敢当。当年王妃誉满长安声震中原的时候诚还没有出世呢！”说罢朝大杨妃一拱手，径自离开：“宫规森严，恕臣失礼”。

小杨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要上前教训，早被大杨妃低声何止，且哄且劝拖到清宁宫。意外的发现皇帝居然也在。本来皇帝出现在皇后寝宫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最近半年皇帝勤于政事，常常十天半月不踏足后宫，今天居然在黄昏时分同皇后悠闲品茶，大有在此过夜的意思。

大杨妃暗恼来的不是时候，请安罢同帝后略略寒暄几句，就拉上小杨妃告辞了。小杨妃虽有不甘也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就跟着告辞。二妃还不曾转过身，就见一个小太监满头是汗的跑进来，皇帝也不怪他失礼，劈头就问：“他收下了？”

太监气不曾喘匀，赶紧回道：“收下了！”，然后奉上一只小小的瓷瓶：“罗将军命奴婢转交陛下。”

皇帝接过拔开塞子，就见大半瓶药膏，状若烂泥，气味却很是芬芳。皇后已在旁边笑道：“原来罗氏降龙腿还有专门的解药！”。

皇帝撑不住大笑起来。小杨妃惊道：“难道罗诚那厮竟敢伤了皇上？”

皇帝笑眯眯摩挲那只瓷瓶，并没有看她，满不在乎道：“一点淤青罢了！”

二妃心头一沉，默默行礼退下。